楚明的指尖在黑梭上捏出了血痕。
镜中父亲的手还在往外伸,那半块莲纹佩在黑雾里闪着微弱的光,像溺水者最后的呼救。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飘着沙枣花香的午后,父亲蹲在撒马尔罕工坊的门槛上,把这块玉佩塞进他手里,粗糙的掌心蹭得他手背发痒:“明儿记着,这玉佩是咱守陵人王族的根,丢了它,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那时父亲的手腕上,分明戴着另一半。
“别信他!”外婆的竹杖重重砸在地上,石砖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早就被残念啃光了神智!当年就是他把混沌之核藏进沙枣树底的,现在装可怜,是想骗你打开血脉封印!”
兰珠突然按住楚明的胳膊,情丝在他手腕上缠了个结——她的掌心也浮现出同样的莲纹佩,只是那玉佩的边缘,刻着细密的“莲绣派”三个字。“楚明你看!”她声音发颤,“我这半块,是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她说‘遇到戴另一半的人,要么杀了他,要么……’”
要么什么,她没说下去。因为镜中父亲的手已经抓住了楚明的黑梭,那只手的皮肤正在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黑丝,可指尖触到梭身的刹那,却突然爆发出金芒——那是只有守陵人王族血脉才能催发的“净化光”。
“明儿……爹快撑不住了……”父亲的声音从镜子里渗出来,混着黑雾的嘶鸣,“那老虔婆骗你们……她才是混沌的帮凶……当年是她把三族血脉诅咒改了写法,让我们互相残杀……”
“一派胡言!”外婆突然撕开衣襟,胸口赫然也有块莲纹佩,只是已经黑得像块焦炭,“看好了!这才是莲绣派正宗的信物!兰珠那半块是假的,是你爹当年玷污了我女儿后留下的孽种标记!”
“你胡说!”兰珠的情丝突然暴涨,金红色的丝线在密室里织出漫天莲瓣,每片花瓣都映出幅画面——有外婆偷偷用黑丝缠上沙枣树的根,有她把波斯少年祖父的药换成慢性毒药,还有她对着同心镜跪拜的背影,镜中站着个看不清脸的黑影。
波斯少年突然捂住心口,骨梭“哐当”落地,他指着外婆胸口的焦黑玉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玉佩……我在曾祖父的日记里见过!他说当年有个莲绣派女人用这玉佩骗走了他的念魂丝秘术,还说那玉佩上的黑纹,和混沌之核的纹路一模一样!”
“找死!”外婆的竹杖突然爆开,露出里面缠绕的黑丝,她扑向波斯少年的瞬间,楚明的黑梭已经挡在前面,金芒撞上黑丝,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明儿!砸镜子!”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镜中的黑雾被金芒逼退了大半,露出他染血的脸,“玉佩合璧才能破诅咒!你娘当年把半块佩给了莲绣派,就是怕王族血脉被混沌彻底吞噬!”
楚明突然想起兰珠掌心的玉佩边缘,确实有个极小的“明”字,那是他的小名,是父亲当年亲手刻上去的。
“兰珠!”他抓住她的手,两块玉佩在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眼的光,密室里的沙枣树根突然剧烈摇晃,黑丝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下面埋着的东西——不是什么混沌之核,而是具盘膝而坐的枯骨,骨头上刻满了三族共生纹,胸口插着把断剑,剑柄上缠着半块莲纹佩。
“是曾祖父!”波斯少年扑过去抱住枯骨,骨梭在他手中突然发光,与枯骨上的纹路呼应,“他胸口的剑……是守陵人王族的‘镇魂剑’!”
外婆的惨叫声突然响起,她胸口的焦黑玉佩炸开,黑雾从她七窍涌出,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身影,轮廓竟和楚明父亲在镜中的样子有七分像。“蠢货!”黑影的声音像无数玻璃在摩擦,“我本想借守陵人血脉重生,没想到被这老东西的枯骨镇了二十年!”
镜中父亲的手终于伸了出来,手里攥着最后半块玉佩。当四块玉佩在镇魂剑的剑柄上拼合时,楚明突然看清了黑影的脸——那是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翻滚的黑雾。
“这才是混沌本源……”父亲的声音带着解脱的笑意,“它早就藏在王族血脉的最深处,等着借你的手破开封印呢,明儿,握紧黑梭……”
话音未落,黑影突然穿透镜子,一把抓住了楚明的手腕,黑梭上的金芒瞬间黯淡下去。楚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开始浮现黑纹,和黑影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兰珠的情丝疯了似的缠上来,却被黑影一把扯断,波斯少年的骨梭刺穿黑影的肩膀,却被黑雾瞬间腐蚀成粉末。
“现在,你就是我了。”黑影贴着楚明的耳朵轻笑,声音和他自己的重合在一起,“看看你的手,是不是已经开始想捏碎那几块玉佩了?”
楚明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指果然在不受控制地蜷起,四块刚拼合的玉佩正在掌心剧烈颤抖,随时都会裂开。而镜中父亲的脸,已经被黑雾彻底吞没,只剩下只手还在徒劳地往前伸,像是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