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漠北时,阿骨将黑梭郑重地塞进楚明手中。梭身的混沌黑芒与王族金纹交织,在阳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仿佛有两团灵魂在其中相依相偎。毡匠营的孩子们站在万毡壁前挥手,他们眉心的织梭印记与壁上的金蕊黑莲遥相呼应,像一颗颗撒在漠北大地上的种子。
“黑梭说,织云阁的莲池底下,藏着莲绣派的‘情丝根’。”阿骨的声音被风沙吹得有些散,“那是所有莲绣女织力的源头,也是混沌残念最想污染的地方。”
楚明握紧黑梭,梭身传来父亲魂丝的悸动:“它还说了什么?”
“它说,兰珠阿姨的母亲……没真正离开。”阿骨的目光落在兰珠身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情丝根需要莲绣派直系血脉的心头血滋养,当年她不是被怨丝王所杀,是自愿沉进莲池,用魂魄护住情丝根不被污染。”
兰珠的情丝突然绷得笔直,像根即将断裂的弦。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莲纹胎记,那里传来阵阵发烫的悸动,与楚明手中的黑梭产生奇妙的共鸣。
江南的烟雨比想象中更缠绵。织云阁藏在一片莲池深处,青瓦白墙被雨水洗得发亮,檐角垂下的铜铃在雨中轻响,铃声里竟缠着极细的情丝,与兰珠的丝线同源。
“是外婆的手法。”兰珠推开虚掩的阁门,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匾额,“莲绣派”三个字的笔画里,藏着用金箔绣的共生纹,“她一直在用情丝守护这里。”
阁内的绣架上,整整齐齐摆着数十件未完成的绣品,全是并蒂莲,只是花瓣的颜色从纯白到深紫渐变,最深处的那朵,花瓣边缘已经泛出淡淡的黑——正是情蛊丝的征兆。
“是混沌残念在污染情丝。”楚昭的青铜织梭在绣品上扫过,金光与黑边碰撞,发出滋滋的轻响,“但这些黑边很规整,不像是失控,更像是……故意绣上去的。”
兰珠的外婆从内堂走出,鬓角的白发被雨水打湿,手中的竹杖在青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是我绣的。”她指着最深的那朵紫莲,“情丝本就有两面,纯善的情能织暖纹,极致的恨能化情蛊,当年你母亲就是参透了这点,才敢以身养根。”
莲池的方向突然传来“扑通”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水。小姑娘指着池面,那里的荷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原本清澈的池水泛起淡淡的黑,隐约可见无数根情丝从池底升起,缠向阁内的绣品。
“是情丝根在求救!”兰珠的外婆突然将竹杖扔进池里,杖头的莲花纹与池水接触的瞬间,池面炸开无数道银光,暂时逼退了黑丝,“混沌残念藏在池底的淤泥里,它在逼你母亲的魂魄显形!”
楚明握紧黑梭冲向池边,梭身的混沌黑芒与池底的黑丝产生共鸣,他能感觉到,淤泥深处确实藏着一道熟悉的气息——与兰珠母亲的情丝同源,却混杂着极淡的怨丝余毒。
“兰珠姐,用你的心头血!”楚明的共生纹注入黑梭,“阿骨说情丝根需要直系血脉滋养,只有你的血能唤醒阿姨的魂魄!”
兰珠没有丝毫犹豫,银簪划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滴落在情丝上。情丝瞬间暴涨,如一条血红色的绸带,顺着池面的银光钻进淤泥深处。池底突然亮起一道柔和的白光,无数根纯白的情丝从淤泥中涌出,与兰珠的血丝交织,在池面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将黑丝牢牢困住。
“珠儿……”
一道虚弱的女声从池底传来,兰珠母亲的身影在白光中缓缓浮现,她的裙摆与情丝根相连,像一株扎根在淤泥里的莲,只是脸色苍白,眉心萦绕着一缕黑丝——正是当年二掌柜留在她体内的情蛊余毒。
“娘!”兰珠的情丝缠上母亲的手腕,眼泪混着雨水滚落,“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傻孩子。”兰珠母亲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指尖的情丝与兰珠的胎记相融,“莲绣派的女人,从生下来就带着情丝根的印记,不是我们选择了使命,是使命选择了我们。”她看向楚明手中的黑梭,“混沌残念就藏在我眉心的黑丝里,它在等你用黑梭净化我,好趁机钻进情丝根的核心。”
楚明的黑梭突然嗡鸣,父亲的魂丝在梭内躁动:“别信它!这是混沌的诡计!她眉心的黑丝不是残念,是你母亲用自身怨念凝成的‘锁’,目的是困住真正的残念!”
话音未落,池底的淤泥突然翻涌,一只由黑丝组成的巨手猛地钻出,抓向兰珠母亲的魂魄!兰珠母亲的身影在巨手的拉扯下剧烈颤抖,眉心的黑丝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竟将巨手缠住——那黑丝不是毒,是她用二十年怨念织成的锁链!
“就是现在!”兰珠的外婆将一枚金针扔给兰珠,“刺向她眉心的黑丝!不是净化,是帮她把残念从情丝根里拽出来!”
兰珠的情丝缠着金针,精准地刺向母亲眉心的黑丝。金针没入的刹那,兰珠母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眉心的黑丝与池底的巨手同时暴涨,在池面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角力——一边是母亲用怨念织成的锁,一边是混沌残念的蛮力撕扯。
楚明的黑梭与楚昭的青铜织梭同时出手,金黑两道光芒组成螺旋状的光柱,撞向巨手的手腕。阿依古丽的青黛线与波斯少年的骨梭则护住兰珠,防止黑丝反噬。小石头抱着“织痕录”,将池面的情丝网拓印在书页上,书页突然发光,无数莲绣派先祖的魂魄从书中走出,加入战团。
“珠儿,记住!”兰珠母亲的声音在金光中回荡,“情丝的终极不是克制恨,是理解恨、接纳恨,再用更重的情把恨织成守护的纹!”她突然松开缠住巨手的黑丝,任由自己的魂魄被巨手吞噬,“我去陪它!情丝根就交给你了!”
“娘——!”兰珠的情丝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与池底的情丝根彻底连通。她将楚明的共生纹、黑梭的混沌力、还有自己的心头血全部注入情丝,在池面织出一朵巨大的并蒂莲——左瓣纯白如暖,右瓣深紫如恨,花心处,兰珠母亲的魂魄与混沌残念相拥,渐渐化作金黑相间的新丝,融入情丝根深处。
巨手在新丝的缠绕下缓缓消散,池底的淤泥透出清澈的光泽,情丝根重新抽出嫩绿的芽,在水面织出层层叠叠的暖纹。兰珠母亲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释然的笑意:“这才是莲绣派真正的织法……”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莲池上,水面的并蒂莲泛着金紫相间的光芒,与漠北万毡壁上的金蕊黑莲遥相呼应。兰珠的外婆将一枚莲形玉佩挂在她颈间:“这是情丝根的核心,现在传给你了。”她看向“织痕录”,江南的光点已经暗淡,下一个亮起的,是撒马尔罕的工坊,“最后三处试炼,藏着守陵人与莲绣派、波斯分支的共同秘密。”
楚明的黑梭突然指向西方,梭身映出撒马尔罕工坊的景象:老织娘的织布机正在自动运转,机上缠着的不是丝线,是无数根驼毛,驼毛上的沙枣花纹正在一点点变黑,像被墨汁浸染。
“是波斯守陵人的‘念魂丝’。”波斯少年的骨梭剧烈震颤,“我族的念力与沙枣花共生,混沌残念在吞噬沙枣花的生机,就是在削弱念魂丝的力量!”
兰珠抚摸着颈间的莲形玉佩,玉佩与情丝根相连,传来母亲残留的念力:“外婆说,撒马尔罕的工坊下,藏着三族先祖合铸的‘同心镜’,能照出混沌的本源——那或许就是彻底解决轮回的关键。”
众人踏上归途时,兰珠将那朵金紫并蒂莲绣进了新锦缎。锦缎上,漠北的金蕊黑莲与江南的并蒂莲正在靠近,中间的空白处,隐约有朵沙枣花的轮廓在慢慢成形。
楚明看着锦缎上的花纹,突然想起阿骨的话——七处试炼是混沌之核的七道残念。现在已经净化了两处,剩下的五处,会不会正好对应着守陵人王族、莲绣派、波斯分支,还有……那些被怨丝伤害过的普通织者?
而在新锦缎的夹层里,兰珠母亲与混沌残念融合成的新丝正在缓缓移动,悄悄缠上撒马尔罕的沙枣花轮廓,在花瓣的中心,留下一个极小的莲形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