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清喏喏地应了,心里却莫名地踏实。
回去的路上,是何雨柱用自行车驮着何大清。
何大清坐在后座,看着儿子宽厚的背影,感受着夜风的寒冷,眼眶再次湿润。
他悄悄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接下来的几天,何雨柱说话算话,弄来了不少干柴,帮着何大清把炕彻底烧透,驱散了屋里的潮气和寒意。
雨水下班后也常过来,帮着添置了些简单的日用品,窗台上甚至还摆了一盆耐寒的蒜苗,给这死气沉沉的屋子增添了一抹绿意。
何大清的工作,也没用何雨柱多操心。
他毕竟是在京城餐饮行当里混了半辈子的老人,虽然离开多年,但一些老关系、老伙计还在。
他厚着脸皮去找了几个当年交情还算不错的,正巧有家国营饭店的后厨缺个经验丰富、能镇住场子的白案老师傅,活不累,主要是指导徒弟、把控面点品质。
对方一听是何大清,知道他谭家菜和鲁菜的底子,白案功夫更是扎实,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工作有了着落,住处也安顿了下来,何大清的心才算真正落了地。
他每天按时上下班,在食堂里受人尊重,回了家就收拾屋子,偶尔去纱络胡同看看孙女。
他对何晓的疼爱,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与日俱增。
每次去,总要揣上几块食堂发的、他没舍得吃的动物饼干,或者用微薄的工资买个小拨浪鼓、小布老虎。
他抱着何晓的时候,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那眼神里的慈爱和小心翼翼,却做不得假。
他会抱着孙女在院子里慢慢地走,指着天上的云,树上的鸟,用带着保定口音的蹩普通话,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毫无意义却又充满爱意的话。
何晓似乎也很给这个突然出现的爷爷面子,在他怀里通常不哭不闹,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偶尔还会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一个无意识的笑容。
每每这时,何大清就高兴得像个孩子,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雨水来看他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起初还带着点刻意和生疏,后来便自然了许多。
她会跟他聊聊厂里的事,说说自己学技术的进展,偶尔也会抱怨一下食堂的饭菜不如哥哥做的好吃。
何大清总是认真地听着,适时地给出一些过来人的建议,或者只是默默地给她倒杯热水。
这种平淡的、迟来的亲情,像一股温润的细流,悄然渗透着岁月冰封的裂隙,温暖着何大清荒芜已久的心田,也让雨水内心深处那个关于“父亲”的残缺形象,一点点变得丰满、真实起来。
何雨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过多干预。
他对何大清的态度依旧保持着距离,言语间少有热络,但该给的物质保障一样不少,也默许了他融入他们的生活。
对他而言,这更像是一种基于责任和现实的计算——一个安分、有收入、能偶尔帮忙照看雨水的父亲,总比一个流落在外、可能惹麻烦的定时炸弹要强。
至于心底那点复杂的芥蒂,他选择暂时封存。
日子,就在这种微妙而渐趋缓和的氛围中,滑向了腊月二十八。
年关将近,四合院里也忙碌起来。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清洗衣物,空气中飘荡着炸丸子的香气和炖肉的浓香。
这天下午,何大清下班回来,心情颇好。
他特意绕路去买了半斤芝麻酱,想着明天拌个凉菜,等雨水过来一起吃。
穿过垂花门,中院,贾家依旧门户紧闭,但里面似乎有压抑的哭声和贾张氏尖利的咒骂传出,隐约能听到“东旭……药……钱……”等字眼。
何大清脚步顿了顿,心里叹了口气,加快步伐想赶紧回自己屋。
1964年的春节,在千家万户的期盼中,踩着厚厚的积雪,携着凛冽的寒风,如期而至。
对于蜗居于纱络胡同7号的何雨柱一家而言,这个春节的意义非同寻常。
它不仅是辞旧迎新、祈愿纳福的传统佳节,更是这个历经波折、一度支离破碎的家庭,在历经风雨后,首次真正意义上的大团圆。
亲人都在身边,这四个字所蕴含的温暖与踏实,足以驱散任何严寒。
腊月二十九,小院里就忙碌开了。
何大清请了假,一大早就从四合院那边过来,加入了准备年货的行列。
他如今在饭店白案上的手艺重新拾起,发面、调馅、揉捏、上笼,一套动作虽不及巅峰时期行云流水,却也功底犹在,蒸出的枣山、豆包形态饱满,香气扑鼻,乐得文雪琴直夸“亲家宝刀未老”。
何雨柱则负责掌勺年夜饭的大菜。
他将厂里发的、李怀德特批的以及自己通过各种渠道弄来的鸡鸭鱼肉、干鲜海味一一处理。
灶房里刀砧声声,烟火气十足。
他如今身份不同,是后勤处的科长,副食品基地的负责人,弄些紧俏年货的门路自然比寻常人家宽广许多,但他行事依旧谨慎,所有东西都控制在合理范围内,绝不张扬。
苏青禾身体已基本恢复,抱着穿戴一新的何晓在堂屋里看着大家忙碌,脸上洋溢着满足而恬静的笑容。
何晓快满两个月了,褪去了初生时的红皱,变得白嫩胖乎,一双大眼睛像黑葡萄似的,骨碌碌转着,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她成了全家人的焦点,无论谁从她身边经过,都要逗弄一下,引得她咿咿呀呀地挥动小手,给忙碌的氛围平添了无数乐趣。
雨水是家里的开心果,跑前跑后地打着下手,时而给父亲递个配料,时而凑到哥哥旁边偷师学艺,时而又去逗弄小侄女,银铃般的笑声在小院里回荡。
她如今在轧钢厂设备科干得有声有色,技术日益精进,性格也愈发开朗自信,彻底摆脱了幼时的怯懦。
何雨柱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炉火映照着他略显刚毅的侧脸,眼神深处却是一片难得的柔软。
从1951年那个风雪交加、家徒四壁的夜晚,到如今窗明几净、亲人环绕的温馨小院,其间经历了多少算计争斗、艰难困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所幸,他护住了雨水,找到了相濡以沫的伴侣,迎来了血脉的延续,甚至那个曾经弃他们而去的父亲,也以一种近乎赎罪的方式回归。
这份团圆,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