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虚影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万道霞光与无尽法则之后，唯有一双眸子，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深邃、威严，又带着一丝俯瞰众生的淡漠。
仅仅是一道残留了万古的印记，其散发出的威压，却让整个凌霄殿的时间与空间都仿佛凝固了。下方那些狂暴的仙神残念，此刻温顺如羔羊，连玉衡子等人都感到神魂战栗，几乎要跪伏下去。
唯有凌弈，凭借混沌道源与不周山意护体，勉强抵挡住了这股无上威压，身形依旧挺直，与那宝座上的虚影对视。
“后世之人……汝，欲取朕之界心？”
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只是在进行一种既定的程序询问。
凌弈心中念头飞转。这道天帝印记，显然并非完整的意识，更像是一段预设的、守护界心的程序。硬抢？恐怕会触发其毁灭机制，甚至可能引来不可测的反噬。欺骗？在这等存在面前，寻常谎言恐怕瞬间就会被看穿。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不卑不亢地拱手道：“晚辈凌弈，误入此地，并非有意亵渎。见此界心维系残念，困锁此地，欲助其解脱，亦寻自身机缘。”
他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而是阐明了自己的行为动机——既是帮助此地残念解脱，也是为了自身寻找机缘。半真半假，坦荡中带着目的性。
天帝虚影的目光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那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解脱？机缘？汝可知，此界心乃天庭基石碎片，承载万仙因果，维系此方残界不坠。取之，则此界崩灭，万仙残念烟消云散。”
凌弈心神一震。取走界心，这片天庭碎片就会彻底崩溃？那玉衡子他们……
他目光扫向下方面露痛苦的圣地众人，又看向那些浑浑噩噩、被执念束缚的仙神残骸。若是为了界心导致所有人陪葬，这非他所愿。
但就此放弃？也不可能。这界心对他理解天庭法则、完善自身混沌之道至关重要，更是系统可能需要的“高级素材”。
“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凌弈沉声问道，“既能保全此界，又能让我参悟界心奥秘？”
天帝虚影沉默了片刻，那模糊的面容似乎抬起，望向了穹顶那片破碎的星空。
“天庭已倾，纪元更迭。此界苟延，不过执念使然。”他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万古的叹息，“界心维系，亦是一种禁锢。若汝能承其因果，担其重量，或可……炼化入体，以此为引，重定乾坤。”
炼化入体？重定乾坤？
凌弈瞳孔微缩。这意味着，他需要将这枚界心炼化为自身的一部分，不仅要承受其蕴含的庞大能量和法则，更要承担起维系这片残存天地的“因果”！
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也是一个天大的机遇！一旦成功，他等于拥有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可成长的“小世界”雏形，并且能深度解析上古天庭的核心法则！
“如何炼化？”凌弈直接问道。
“以汝之‘道’，沟通界心，承受其内蕴藏的万仙执念冲击，法则洗礼。成功，则界心认主，此界依附于汝。失败……”天帝虚影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不言而喻——神魂俱灭，成为界心新的养料。
凌弈看着那块混沌色的界心晶石，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如同汪洋般浩瀚的能量，以及那无数纷杂混乱、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的仙神执念。那是一个时代的重量！
他能承受得住吗？
混沌道源，能否包容这万仙因果？
不周山意，能否镇压这天地法则？
他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下方的玉衡子等人，在越来越多的仙神残念围攻下，已然岌岌可危，护罩摇摇欲坠。
“我愿一试！”
凌弈目光坚定，不再犹豫。他盘膝坐在界心晶石之前，双手虚按其上，闭上了双眼。
混沌道源全力运转，如同决堤的江河，浩浩荡荡地涌入界心晶石之中！不周山核也在识海中发出轰鸣，散发出镇压诸天的厚重意志，护持着他的神魂。
就在他的力量接触界心的刹那——
轰！！！！
凌弈只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狂暴的漩涡！无数破碎的画面、凄厉的嘶吼、不甘的呐喊、辉煌的盛景、崩塌的末日……属于上古天庭万仙的执念与记忆碎片，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的意识淹没！
他看到了南天门外的神魔大战，看到了凌霄殿上的众仙朝拜，看到了蟠桃盛会的美酒佳肴，也看到了不周山倒时的天崩地裂，看到了天河倒灌下的生灵涂炭，看到了无数仙神在绝望中陨落……
喜悦、愤怒、悲伤、恐惧、不甘、眷恋……各种各样的极端情绪，冲击着他的心神防线！
与此同时，界心内蕴含的庞大仙道法则也开始暴动！秩序、因果、命运、时空……种种凌驾于普通法则之上的至高规则碎片，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切割、解析、试图同化他的混沌道源！
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
凌弈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仿佛瓷器即将破碎！七窍之中，更有金色的血液渗出！他的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萎靡。
“凌弈！”玉衡子在下方面色大变，想要冲上来相助，却被更多的仙神残念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坚持住啊，小子！”火云长老也是目眦欲裂。
凌弈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全力运转《混沌衍道经》。混沌道源如同最坚韧的母体，包容着、消化着那汹涌而来的执念洪流和法则冲击。不周山意则如同定海神针，牢牢稳固着他的识海与肉身，不让其崩溃。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拉锯战！
他的意识在万仙执念中沉浮，时而化身为征战四方的天将，时而成为炼丹失败的仙官，时而又是目睹天庭崩塌的无名小仙……每一种人生，每一种情绪，都在考验着他的道心。
若非他两世为人，心智本就坚韧，又历经多次生死，导演诸多名场面，见识过人心百态，恐怕早已在这无尽的轮回记忆中迷失自我，被同化为界心的一部分。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的执念洪流似乎有了一丝减弱的迹象。凌弈的混沌道源，在经历了无数法则碎片的冲刷与磨砺后，非但没有被同化，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深邃！那缕先天五行本源气也彻底融入其中，使得混沌道源仿佛拥有了真实的“重量”和“质感”。
他甚至开始主动引导、梳理那些混乱的法则碎片，将其纳入自身的混沌体系之中。那些仙神执念，也被他以大毅力、大智慧，或是化解，或是镇压，或是……吸收其核心的“道韵”！
他的气息，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向上攀升！
涅盘六重天中期……涅盘六重天后期……
就在他即将彻底掌控界心，修为也要突破至涅盘七重天的关键时刻——
异变再生！
一直沉默观察的天帝虚影，忽然抬起了手，对着凌弈，轻轻一点。
“承载因果，亦需明悟其根。此乃……朕最后所见。”
一点混沌色的光芒，蕴含着一段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直接烙印入了凌弈神魂的最深处！
那是一片无尽的虚无，一道无法形容其伟大的斧光撕裂了混沌，开辟了洪荒……紧接着，画面急速流转，不周山屹立，天庭建立，万仙来朝……然后，是不周山倾倒，天穹破裂……但就在天庭崩塌、末日降临的最终时刻，凌弈“看”到了！
他看到了，在那破碎的天穹之外，无尽的虚无之中，似乎……有一只巨大无比、冷漠无情的眼睛，一闪而逝！那只眼睛，仿佛在……注视着这一切的毁灭？！
轰隆！！！
这段信息带来的冲击，远超之前的万仙执念！凌弈只觉得神魂剧震，仿佛触及到了某个宇宙级的恐怖秘密！
也就在这心神失守的刹那，界心内最后一股也是最精纯的本源之力，混合着那段画面带来的无尽震撼，轰然涌入他的体内！
咔嚓！
体内的某个瓶颈被瞬间冲破！
涅盘七重天！
与此同时，那混沌色的界心晶石，光芒内敛，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凌弈的眉心，悬浮于他的识海之中，与不周山核碎片遥相呼应，缓缓旋转。
凌霄殿内，所有的仙神残念，如同被抽走了力量源泉，瞬间化作点点光雨，消散于空中。那弥漫的怨念与死寂之气，也一扫而空，只剩下精纯的仙灵之气。
天帝宝座上的虚影，在完成那最后一点后，也开始缓缓消散。
在彻底消失前，那模糊的面容似乎转向凌弈，留下了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直接响彻在他的道心深处：
“棋局……早已开始……小心……执棋者……”
话音袅袅散去，宝座之上，再无痕迹。
凌弈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流转，仿佛有日月星辰生灭，周身气息浩瀚如海，赫然已是涅盘七重天的修为！
他成功炼化了界心！
但天帝最后留下的那段画面和话语，却如同沉重的枷锁，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那只眼睛……是什么？
执棋者……又是谁？
他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这个世界，乃至这片宇宙，最深层的恐怖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