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熟悉的电脑屏幕，熟悉的报表界面，甚至能“闻”到那半杯廉价速溶咖啡冷却后泛起的酸涩气息。那个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温柔，不断重复着：“回来吧，林辰……这里才是真实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股巨大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引力从那片幻象中传来，拉扯着他的意识核心。回去，回到那个没有魔法、没有亡灵、没有生死搏杀，只有朝九晚五和无尽KpI的平凡世界。那里有他熟悉的一切，有他曾经渴望的“正常”生活。
有那么一个瞬间，林辰的魂火剧烈摇曳，几乎要顺从那股引力，投向那片温暖的虚假。
但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一些“不和谐”的画面强行挤了进来——
碎嘴那缺了下巴还喋喋不休的咔哒声；阿尔曼一边晕血一边强撑优雅擦拭高脚杯的滑稽模样；艾克特实验室爆炸后顶着冒烟的颅骨一脸狂热的造型；墨菲斯从墙壁里怯生生探出半个脑袋又瞬间缩回去的瞬间；还有他们一起跳尬舞、用骨头敲死亡金属、在垃圾场里翻找“宝藏”、在强敌面前互相掩护、在绝境中依然不忘互损的点点滴滴……
这些画面，粗糙、沙雕、毫无美感，甚至有点丢人，却带着无比真实的温度，将他从那片冰冷的“温柔乡”中猛地拽了回来。
“……梦？”林辰的意识发出了一声嗤笑，带着劫后余生的嘲讽，“如果这是梦，那这梦里的加班费也太低了点，而且队友的画风还这么清奇。”
他凝聚起所有的意志，并非抗拒，而是……转身。
用他那并不存在的“后背”，对着那片地球的幻象，面对着那宏大而冰冷的评估意念。
“谢邀，刚出幻觉。”他用意识传递出清晰的讯息，“那边的‘家’，咖啡凉了，报表没做完，老板的脸还是那么讨嫌。相比之下……”他“瞥”了一眼身旁凝滞的伙伴们，“我更喜欢现在这帮能把肃正者都整不会了的队友。至少，跟他们在一起，不用写周报。”
“此处的‘真实’，由我和我的伙伴定义。你的‘评估’，最好换点新花样。”
地球的幻象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悄无声息地湮灭、消失。那宏大的评估意念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在重新计算着某种参数。
【……适应性评估通过。核心羁绊权重超越原生世界引力。确认。】
【‘第一项评估：归属指向’，完成。评级：优异。】
光芒再次汇聚，但这一次，不再是具象的场景，而是形成了一面巨大、光滑、边界模糊的“镜子”。镜面并非反射景象，而是流淌着如同油彩般变幻不定的混沌色彩。
一个林辰异常熟悉，却又带着截然不同质感的声音，从镜面中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慵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干得漂亮，我亲爱的‘吐槽能量收集器’兼‘终极变量’先生！”
是“系统”的声音！或者说，是那个伪装成“沙雕进化系统”的存在的本音。
林辰的“意识体”如果有关节，此刻一定会把指骨捏得咔吧作响。“果然是你……乐子神？”
“哎呀呀，别用那么生分的称呼嘛。”镜面上的色彩愉快地旋转起来，“我们可是合作了这么久，一起制造了无数欢乐（混乱）的亲密伙伴啊！想想那些RGb骨头，那些尴尬舞步，那些让敌人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精神攻击！多么完美的创意！我们的相性简直是天作之合！”
“合你个头！”林辰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变成骷髅，还给我个这么不靠谱的‘金手指’，就为了给你找乐子？”
“找乐子？不不不，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副产品，是维持项目运行的必要能耗。”镜中的声音稍微严肃了一点，但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腔调，“我的真正目的，要宏大得多，也……绝望得多。”
镜面中的色彩开始演化，呈现出抽象的图景。那是一片无垠的虚空，两个庞大无比的概念实体在不断碰撞、纠缠。一个代表着极致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混沌”，另一个则代表着绝对的、抹杀一切差异的“秩序”。
“如你所见，或者说，如你所经历，”乐子神，或者说心象之镜，用一种介绍自家后花园的语气说道，“我和那个死板的‘肃正者’，就是这世界底层规则的一体两面。我们就像硬币的正反，永无止境地争斗，谁也无法彻底消灭对方。”
画面变化，呈现出无数世界、无数文明在“混沌”与“秩序”的拉锯战中诞生、繁荣、然后要么在过度的混乱中自我毁灭，要么在极致的秩序中僵化消亡的循环景象。
“循环，无尽的循环。”乐子神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起初，我觉得很有趣，观察文明在混乱中绽放的奇葩花朵，或者看它们在秩序下变成整齐划一的标本。但看多了，也会腻的，伙计。就像再好吃的糖果，连续吃上几万个纪元，也会甜到发齁，只想吐。”
“所以你想打破循环？”林辰若有所思。
“没错！打破这该死的、无聊的轮回！”镜中的声音陡然高昂起来，带着一种狂热的渴望，“但我和肃正者都被自身的规则所限制，我们的任何直接对抗，最终只会衍生出新的、换汤不换药的循环。我们需要一个……‘变量’，一个来自体系之外，不被我们既定规则完全束缚，又能深刻影响体系内部的‘钥匙’。”
镜面聚焦，映照出林辰的骷髅形象。
“而你，我亲爱的林辰，来自一个规则迥异、甚至‘吐槽’和‘沙雕’都能成为一种力量的世界！你的灵魂，是绝佳的‘载体’！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在无尽的虚空中捕捉到你这道独特的‘波’，把你拉过来，还贴心为你准备了‘新手引导系统’……”
“所以系统果然是你弄的！”林辰感觉自己抓住了重点，“那些奇葩进化选项，都是你的恶趣味？”
“部分是，部分不是。”乐子神狡黠地笑了笑，“那玩意儿本质上是我的一小块‘神性碎片’，混合了这个世界的基础亡灵法则捏成的。它的主要功能是保护你脆弱的异界灵魂顺利适应，并引导你收集‘情绪能量’——尤其是吐槽能量，这可是上等的‘混沌燃料’。至于进化选项嘛……嘿嘿，我只是设定了‘随机’和‘倾向于有趣方向’的底层逻辑。具体能随机出什么，我也很期待啊！不得不说，你没让我失望，RGb骷髅，哈哈哈哈！”
林辰：“……” 他突然很想把这面镜子砸了。
“那么，所谓的‘赌约’又是什么？”林辰压下砸镜子的冲动，问出关键问题。
“简单。”乐子神轻快地说，“我向那个死脑筋的肃正者提出，如果我能找到一个‘变量’，能在不依赖我们任何一方直接赋予的力量的情况下，自行成长，并最终在‘轮回之井’这里，凭借自身及其羁绊的力量，开辟出既非纯粹混沌、也非绝对秩序的‘第三条路’，那么就算我赢。”
“你赢了又如何？”
“我赢了？”乐子神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我就能获得权限，将你们开辟出的这条‘新路’作为模板，注入世界的基础规则之中！届时，循环将被打破，世界将迎来真正的、充满不确定性的‘自由’未来！而作为首功之臣的你，和你的小伙伴们，将成为新纪元的‘奠基者’，获得无上的……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实质奖励，主要是荣誉，你懂的。”
“……那要是输了呢？”
“输了？”乐子神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那就说明‘变量’计划失败，肃正者会启动‘格式化’程序，将世界回归到某个初始状态，一切重来。当然，作为失败品的你们，大概率会被一起‘清零’。”
林辰感觉自己的魂火都快冻结了。这赌注也太大了！赢了没啥实际好处，输了就全玩完？
“你这是绑架！把我们拉进来陪你玩一场输不起的游戏！”
“别这么说嘛，”乐子神毫不在意，“这也是为了世界的未来啊！而且，你看，你不是已经成功走到最后一步了吗？证明了你的‘价值’，连井本身的评估都给了‘优异’哦！现在，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了……”
镜面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乐子神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急促。
“听着，时间不多了。肃正者那家伙虽然暂时逻辑混乱，但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并动用最后手段强行清除你们这些‘错误数据’。井的评估也还在继续，下一项恐怕没那么简单……”
镜面的影像开始变得不稳定，乐子神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传来：
“……小心……下一项评估关乎‘本质’……”
“……你和你的系统……联系比你想的更深……”
“……记住……真正的‘钥匙’，不仅要能开门……还要能……决定门后的风景……”
话音未落，那面心象之镜猛地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宏大的评估意念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凝重，更加……深入骨髓。
【第二项评估，准备。】
【解析目标个体与‘乐子神’造物‘系统’的深层绑定关系。】
【判定是否存在‘隐性控制’及‘独立性’。】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开始强行剥离林辰的意识与他那沉寂已久的“系统”界面，仿佛要将它们从最基础的层面拆解、分析。
林辰感到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痛楚，同时，一个更深的疑惑在他心中升起：他和这个坑爹系统，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