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笼还在冒着热气，那缕白烟在灯光下扭曲成问号的形状，桌上的青团依然没有人去碰。
陈砚舟正要开口，门缝底下突然滑进一个牛皮纸包裹，灰扑扑的，边角都磨得起毛。它没有停下，一路滑到料理台前，撞上锅腿的瞬间，地一声炸开。
五张照片像受惊的鸽子，哗啦啦飞满了半空。
沈君瑶第一个认出来——其中一张是她穿着便装，站在江边老茶馆门口，林浩正笑着递伞给她。那天雨很大，她没多想就接了。可现在，这张照片被硬生生拼进了另一张背景：心味餐馆后巷，陈砚舟靠墙站着，神情冷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看起来就像在秘密会面。
你什么时候和他......余昭昭脱口而出，话卡在喉咙里。
唐绾盯着另一张：她自己蹲在警局外拍证据，陈砚舟的手搭在她肩上，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可这个动作根本没发生过！她猛地抬头，却发现宋小满脸色发白——照片里，她穿着樱花粉旗袍，正给陈砚舟系围裙，嘴角带着笑意。
阿阮没有说话，但掌心的铜铃残片突然发烫。
陈砚舟反应快得像炒菜时甩锅，抄起炒勺一挑，火星地窜出，卷成一道火旋风。飘近他脸的照片边缘刚一接触火焰，立刻焦出锯齿状黑痕，像是被无形的手撕过。
假的。他的声音不高，系统不认这种情绪。
但没人听清他说什么。
沈君瑶已经拔出了战术笔，不是对着别人，而是反手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金属的冰凉压着突突跳动的血管。
我那天真不知道他是线人......我以为只是普通饭局......她的声音发抖，可我现在看着这张图，好像我真的......背叛了你。
君瑶！唐绾冲上去拉她的手，却被甩开。
别碰我！沈君瑶眼眶红了，你们谁没被拍过？谁敢说这些图不是真的？
宋小满攥紧旗袍袖口，指甲掐进掌心：我根本没见过这照片......可它看起来太真了......
余昭昭缩在门边，小声嘀咕：要是传出去，热搜能烧三天......心味六人组情感大乱斗......完了我的代言又要掉了......
阿阮突然抬手，把铜铃残片往地上一磕：这些图带毒。
什么毒？陈砚舟皱眉。
不是化学的。阿阮盯着碎片，是情绪毒素。专挑愧疚、怀疑、嫉妒下手。放大一点，就能让人自毁。
陈砚舟二话不说，炒勺横扫，把空中最后一张照片卷进火圈。那图烧到一半，pS的接缝处地冒出一股黑烟，像有东西在尖叫。
他一脚踩灭余烬，转身奔向沈君瑶。
听着，他一把夺下战术笔，顺手扔进汤桶，你信错一个人，不代表你该拿自己开刀。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活着帮我查到底是谁干的。
沈君瑶嘴唇颤抖着，眼泪终于掉下来。
可这些图......万一传开了......
陈砚舟冷笑，先烧了再说。从今天起，任何关于我的假图假视频，见一张烧一张。我不怕他们造谣，就怕你们开始互相猜疑。
唐绾忽然浑身一震，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翻出相机。
昨晚......凌晨两点十七分，它自动录了一段音频......我没删......她手指哆嗦着点开播放键。
林浩的声音从喇叭里挤出来，断断续续，像垂死挣扎：
那些照片是p的......赵德利让我寄......说只要让你们内讧，账本的事就没人管了......我错了......我不该碰这些东西......我只想活命......可我现在连呼吸都疼......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电流的杂音。
屋里静得连蒸汽凝水滴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沈君瑶慢慢滑坐在地，背靠着料理台，手捂住脸，肩膀轻轻抽动。
宋小满咬着唇，低声说：所以他临死前......还在试图还债？
比乔振海更惨。余昭昭喃喃道，一个是顶罪，一个是被当枪使到最后。
阿阮捡起一片未燃尽的照片碎片，放在掌心，轻吹一口气。残片边缘泛起微弱的红光，随即熄灭。
检测完毕。伪造源来自城西打印工坊，使用AI换脸+行为模拟技术。情绪污染等级：高。建议立即销毁所有复制品。
陈砚舟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五只瓷碗，依次摆上案板。他抓一把薄荷叶，两片陈皮，三瓣干玫瑰，分别放进碗里，加清水，搁在小火上慢煮。
水汽渐渐升起，带着淡淡的清香。
他端起第一碗，走到沈君瑶跟前，蹲下，把碗塞进她手里。
喝吧。安神的。你不欠我什么，也不用替别人赎罪。
沈君瑶低头看着水面晃动的倒影，慢慢捧起来，小口啜饮。
接着是唐绾。她接过碗时，手还在抖：我是不是......太依赖相机了？明明它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你靠的是真相。陈砚舟把第二碗递过去，只是这次，真相来得晚了点。
宋小满接过第三碗，盯着水面看了很久：下次要是视频呢？带声音的？带定位的？我们还能分清真假吗？
不能。陈砚舟摇头，但我们可以先烧了再看。火不骗人。
余昭昭最后一个上前，捧着碗嘟囔：我要是哪天也被p进什么图里......你还会给我煮这个吗？
除非你敢不来吃饭。陈砚舟瞥她一眼，躲在外面哭算什么本事。
五个人围着料理台站成一圈，低头喝汤。蒸汽往上爬，模糊了眉眼，却没再遮住彼此的眼神。
阿阮忽然低声道：系统记录：五人情绪值回升至安全线，负面共鸣解除。威胁源暂时失效。
陈砚舟把空碗收走，哗啦啦倒进水槽。他拎起炒勺，轻轻敲了三下锅沿，像在点名。
记住今天的事。他说，以后谁再拿几张假图来挑事，别慌，别吵，直接扔火里。烧完的灰，还能当肥料种薄荷。
唐绾抹了把脸，把相机挂回脖子：我回头把所有备份都格式化。
电池也泡水里。陈砚舟提醒。
早扔了。她苦笑。
宋小满低头看着自己旗袍口袋，犹豫了一下，掏出个米粒大小的接收器，往灶眼里一丢。火苗地一窜，瞬间吞没。
余昭昭摸了摸t恤兜，发现昨天放进去的纽扣接收器还在。她捏出来，看了看，又塞回去，小声嘀咕：留着当纪念品行不行？
不行。陈砚舟伸手，交公。
她撇撇嘴，乖乖交出来。他顺手扔进滚油锅，一声，冒起一股白烟。
阿阮没动，只是把铜铃残片贴在胸口，闭了闭眼。
系统波动还没完全平复。她睁开眼，有人还在远程触发残留信号。目标......是你。
陈砚舟眉毛都没动：让他们发。发多了，服务器会崩。
他转身打开蒸笼，热气轰然扑出。青团依旧晶莹，像裹着月光。
他夹起一个，放进盘子，推到桌子中央。
吃吗？
没有人动。
也没有人说不吃。
陈砚舟靠着灶台，炒勺搭在肩头，目光扫过她们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啊，他笑了笑，一个个聪明得要命，又傻得离谱。以为几张假图就能拆了这间店？
可它们确实伤人。沈君瑶低声说。
伤人的是人心，不是图。他敲了敲锅，真正想搞垮我的人，从来不用照片。他们用火，用刀，用钱，用命。可最后，都败给了这一口锅。
余昭昭忽然抬头：那你最怕什么？
陈砚舟顿了顿，看着那盘青团。
我最怕的，他声音轻下来，是有一天你们站在这里，却不再相信我做的饭。
话音落下，蒸笼地喷出一股浓汽，直冲屋顶。
阿阮掌心的铜铃残片突然震动，发出极短的一声颤鸣。
她低头一看，碎片裂纹中渗出一滴血，正缓缓滑向案板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