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风还没停，陈砚舟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斜照在他脸上。他抬手摸了摸眉骨上的旧疤，转身往回走。街角那家小店还亮着灯，只是招牌换了——蓝底白字闪着“心味理事会”几个大字，下面滚动着一行小字：“今日特供：正义红烧肉，限量一百份。”
他推门进去，脚步顿住了。
收银台前坐着阿阮，双马尾扎得整整齐齐，穿着洛丽塔裙，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盯着平板，嘴里念念有词：“b7冷链数据归档完成，采购优先级上调，通知菜场老李留三斤活鲫鱼。”
门口，沈君瑶套着碎花围裙站在小桌前，警便服下摆露在外面，腰上挂着那副虎牙手铐。每个进来的客人都要过一遍金属探测仪，她一边检查一边问：“带U盘了吗？有摄像设备没？”
唐绾架着三脚架，镜头对准厨房方向，举着麦克风轻声细语：“各位观众，今天我们见证民间餐饮自治的历史性时刻。这道佛跳墙，不只是一道菜，更是社会信任的结晶。”
余昭昭在吧台调饮料，玻璃杯叮当作响。她端起一杯递给客人：“这是‘自由代价拿铁’，浓缩咖啡加燕麦奶，撒了黑胡椒——象征抗争的辛辣。”
宋小满守在厨房门口，一身樱花粉旗袍，白色厨师帽戴得端正，怀里抱着银色刀箱。她盯着每一个进出厨房的人，连许铮来拿酱油都被拦下查了三分钟。
陈砚舟在原地站了十秒。
没人注意到他。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想往灶台去。
宋小满立即抬手，抽出一把刀插在砧板上，挡住去路。
“您不能进。”她说。
“为什么？”
“品控需要专业管理。”宋小满语气平静，“您现在是荣誉主厨，不能随便操作。”
“那我能做什么？”
阿阮从收银台后站起身，举起一块用铜铃碎片粘成的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任命书”三个字。
“正式任命您为战略发展顾问。”她说，“办公室在二楼阁楼，有空调有茶水，还有望远镜，方便您观察全局。”
沈君瑶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我们是为你好。昨晚你情绪波动太大，系统都快撑不住了。现在店里事情多，得有人统筹，不能全靠你一个人扛。”
唐绾把镜头转过来：“这是一次权力交接，也是民间力量的成长。陈先生不再只是厨师，而是精神领袖。”
余昭昭端着一杯新调的饮品走过来：“哥，尝尝？这杯叫‘退居二线摩卡’，甜中带苦，回味无穷。”
陈砚舟没接。
他的目光落在灶台上。原来的炉子被重新编号，1号灶归宋小满，2号灶给临时帮厨，3号灶贴着“仅限会议试菜使用”。墙上贴着排班表，他的名字在“顾问列席”那一栏，括号里备注：不参与实操。
他忽然轻轻笑了。
就在这时，左手腕的银勺腕饰微微一震。
脑海里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
【检测到高效组织行为，管理共鸣值达标，解锁“老板模式”。】
他没说话，转身上了楼梯。
阁楼不大，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旧电脑。墙上贴着几张便利贴，写着“舆情监控”“供应链优化”“明星联动排期”。桌上放着一叠文件，最上面是《心味理事会章程（草案）》，翻了几页，全是分工细则，连谁擦桌子、谁倒垃圾都写得明明白白。
他坐下，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后台数据显示：今日订单量比平时翻了十倍，线上预约排到七天后，热搜词条#心味理事会#阅读量破五亿，外卖平台评分从4.8涨到5.0，多了个金色认证标志。
他点开直播间，唐绾还在播，标题是：“从厨房到治理——我们如何接管一家传奇餐馆”。
切换到采购系统，阿阮设了自动下单程序，根据销量预测明天要进三百只鸡、五十头猪、八吨蔬菜。
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三秒。
楼下传来争执声。
他睁开眼，走到栏杆边往下看。
午市刚结束，晚市还没开始，五个人聚在储物间改造成的会议室门口。
“我先约的！”余昭昭举着手机，“我要跟粉丝直播新品研发！”
“我的深度报道今晚截稿。”唐绾推了推眼镜，“必须在这里完成采访整合。”
“安保会议要开了。”沈君瑶按着腰间手铐，“最近有可疑人员盯梢。”
“品控复盘不能拖。”宋小满抱着刀箱，“今天三道菜温度差了0.5度。”
“我是理事长。”阿阮举起铜铃公章，“理事会首次正式会议，议题是利润分配方案。”
没人让步。
推搡间，宋小满手一抖，刚端出来的佛跳墙歪了，整锅汤哗地泼在地上。鲍鱼滚到墙角，海参沾了灰，汤汁顺着地板缝流进地漏。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陈砚舟看着那锅洒了的汤，慢慢走下楼。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瓷片。上面还映着投影：“佛跳墙·第109版配方”。
没人说话。
沈君瑶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铐，挂回腰上。
唐绾关掉直播，把相机放在桌上，揉了揉太阳穴。
余昭昭抱着空杯子，站在原地不动。
宋小满跪在地上，用手帕一点点擦着地板。
阿阮盯着那块碎成两半的铜铃公章，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陈砚舟站起身，把瓷片放在桌上，抬头看着五人。
“你们知道我妈以前怎么处理打翻的汤吗？”他说。
没人回答。
“她说，汤洒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站不稳。”他顿了顿，“你们现在都在抢位置，但忘了这店是谁撑起来的。”
阿阮抬头：“我们不是抢，是在建立秩序。”
“那为什么第一件事是把我赶出去？”
“我们是保护你！”沈君瑶说，“你每次动手做饭，系统就乱，我们不想你再出事。”
“可你们现在做的事，比黑帮还狠。”他声音不高，“他们想毁店，你们直接改了店的名字。”
唐绾张嘴想辩解，又闭上了。
余昭昭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我只是想帮忙……”
“我知道你们都想做好。”陈砚舟说，“但别忘了，这地方不是靠制度火的，是靠一碗面、一锅汤、一个人真心做出来的。”
他转身走向灶台。
宋小满下意识挡在前面。
他看着她：“让我炒个蛋，行吗？”
宋小满没动。
阿阮开口：“规则不能破。”
“那就看着。”他拉开灶眼，点火，倒油。
油热了，他打了个蛋进去。
滋啦一声，蛋清边缘卷起，蛋黄完整。
他用铲子轻轻压了下，又翻了个面。
香味慢慢飘出来。
他把蛋盛进碗里，撒上一点盐，推到五人面前。
“尝尝。”他说。
五个人站着不动。
最后是阿阮先动了。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块。
放进嘴里。
眼睛眨了两下。
接着唐绾尝了，沈君瑶尝了，余昭昭和宋小满也跟着吃了。
陈砚舟没吃。他看着她们。
“这蛋，和你们做的数据报表、直播、安保计划、营销方案，有什么不一样？”他问。
没人回答。
他转身关火，抹了把灶台。
“你们可以开会，可以用会议室，可以定规则。”他说，“但别忘了，这里首先是厨房。”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自己的办公室。
然后走过去，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旧围裙，靛蓝色，边角磨得发白。
他系上，回到灶台前，打开另一个灶眼。
“晚市要开始了。”他说，“今天最后一锅佛跳墙，我来做。”
宋小满想拦，手抬到一半，放下了。
阿阮没说话，把破碎的公章放进兜里。
沈君瑶解下手铐，挂在衣帽架上。
唐绾重新打开相机，但没开直播。
余昭昭把空杯子放进水池。
陈砚舟敲开三个鸡蛋，打散，倒入汤锅边缘。热气升起来，糊了他半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