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盛心里一紧，夹菜的动作都僵住了。他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米饭，含糊道：“……就那会儿没什么胃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胃口？”许知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探究的目光落在沈景盛身上，“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平时闻到饭香跑得比谁都快。真没事？”
沈景盛被她问得心烦意乱，感觉再待下去肯定要露馅。
他猛地放下筷子，碗里的饭还没吃一半，唰地站起身：“我吃饱了！”声音有点急，甚至带着点慌张，“你们慢慢吃！”
说完，几乎不敢看父母的表情，转身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餐厅，几乎是跑着上了楼。
许知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疑惑地蹙起了眉，转头看向身边的沈北沚：“他这又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沈北沚神色如常，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碗里，语气平静：“好好吃饭。”他顿了顿，目光朝楼梯方向扫了一眼，淡淡道，“一会儿我上去看看。”
房间。
沈景盛重新拿起那本快被他盯出洞的语文书，摊在书桌上，手里攥着笔，对着那些古诗文和知识点写写画画，试图用这种方式强行记忆。
但越是着急，脑子越是像塞了一团乱麻，笔尖在纸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写下的字迹潦草又烦躁。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勒越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猛地将笔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整个人向后一倒，重重摔进床铺里，手臂搭在眼睛上，试图隔绝令人心烦的一切。
枕头边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个不停，屏幕亮起，显示着他们补课的群名「无敌学习小分队（暂定）」。
他挣扎了一下，还是抓过手机点开。
群里消息刷得飞快。
【花果山在逃猴子】：@林致远 林老师！林老师！救命啊！这道数学题怎么回事啊？完全看不懂！附上一张模糊的习题照片。
【林致远】：这道题涉及的知识点比较综合，而且超纲了。现在看这个意义不大，先把基础题型掌握好。
【花果山在逃猴子】：啊？？？不是吧！一个抱头痛哭的表情包。
【花果山在逃猴子】：@sjs 盛哥！盛哥你怎么样了！复习得如何了！我好慌啊！
【AKA钢材市场】：一个悠闲喝咖啡的表情包。还好竞赛培训没结束，完美避开。诸位加油。
【花果山在逃猴子】：呜呜呜陆续你别说了！羡慕哭了！
【AKA钢材市场】：@sjs 需要场外援助吗？虽然我觉得可能没什么用。
【花果山在逃猴子】：盛哥肯定在埋头苦读！不像我，只会制造焦虑……
一个满地打滚的表情包。
群里消息还在不断弹出，大部分都是徐卿涛在哀嚎和发表情包，间或夹杂着林致远冷静的劝阻和陆续隔岸观火的调侃。
沈景盛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只觉得那股烦躁感更重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手指用力地敲击屏幕。
【sjs】：正在学。别吵。
发送完这条，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直接长按电源键，看着屏幕彻底变黑，然后将手机扔进抽屉最里面，啪嗒一声锁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前，目光再次落到那首折磨了他半天的《离骚》节选上。嘴里忍不住低声骂骂咧咧：
“啧……这么拗口……屈原他老人家当年写的时候就不嫌累得慌吗？好好的干嘛写这么长这么难记……”
咚咚咚！
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谁、谁啊？”沈景盛下意识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是我。”
门外传来沈北沚平稳低沉的声音。
沈景盛心里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手忙脚乱想要把摊在桌上的课本和写满鬼画符的草稿纸藏起来，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越是着急就越是出错，情急之下他抓住语文课本想往抽屉里塞，却听“撕拉——”一声脆响，书的封面竟被他扯坏了一个大口子！
房门推开，沈北沚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探头探脑的许知。沈北沚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香气瞬间飘满了房间。
沈景盛手里捏着那本破了的语文书，僵在原地，脸颊瞬间涨红，心脏砰砰直跳，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我、我没事干，撕着玩……”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你们……怎么来了？”沈景盛又问道。
沈北沚将那碗面轻轻放在书桌一角，声音平稳：“来看看你。”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许知，“你妈担心你没吃饱，让厨房做了碗面。”
沈景盛看着那碗用料十足、香气扑面的面条，心里蓦地一软，涌上一股暖流。原来他们注意到了他没吃多少。
许知却立刻打破了这点温馨，叉着腰，语气一如既往地直接：“可不是嘛！平时吃得跟猪似的，风卷残云！今天居然就扒拉那么几口，晚上肯定饿得睡不着觉，到时候还得折腾人。”
沈景盛那点刚冒头的感动瞬间被浇灭，没好气地回嘴：“你才吃得跟小猪一样！那盘红烧肉……”
“行了。”沈北沚出声打断，阻止了眼看又要开始的幼稚争吵。
沈北沚抬手，似乎想像寻常父亲那样拍拍儿子的肩膀，却在手掌落下时，微微顿了一下。
他忽然发现，儿子不知何时已经长得这么高了，自己拍上去的动作甚至需要稍稍抬一点手。这个发现让他冷硬的眉眼间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
他最终只是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就松开。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只有面条的热气在无声飘散。
许知看着沈景盛泛红的耳根和桌上明显的“学习证据”，眼睛转了转，忽然噗嗤一笑，打趣道：“哟，原来是在偷偷用功学习啊？好事嘛，还藏着掖着，脸都红了。”
沈景盛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脸颊更烫了，梗着脖子：“……要你管！你就会笑话我！”
“好好好，不管不管。”许知笑着摆摆手，拉了拉沈北沚的胳膊，“那我们走了，不打扰大学霸啃书本了。好好学啊！”
两人走到门口，许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冲沈景盛眨眨眼，语气轻快地说：“哦对了，这碗面可是你爸亲手做的哦！厨房阿姨都下班了，他可是难得下厨呢！”
说完，她便笑着先出去了。
沈景盛猛地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还站在门口的父亲。
沈北沚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在，似乎不太习惯被这样直接点破。他避开儿子的目光，微微侧头，只沉声重复了刚才的话：“好好学。”
然后，他便伸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