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错位到极点的认知,宛如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那层层叠叠、温情脉脉的迷雾。
赵景的意识,在这刹那间找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清明。
男人……怎么喂奶?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怀中,那被无尽怜爱与溺爱包裹着的婴儿。
这一看,他整个神魂都为之一颤。
怀中的景象变了。
之前那个粉雕玉琢、可爱到极致的宝宝,不知在何时,已经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那不再是一个由血肉构成的生命。
它,变成了一个由纯粹的、流动的、深邃的黑暗所组成的婴儿轮廓。
那白皙的皮肤,此刻已然化作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漆黑物质,其上流淌着细密的魔纹,每一道魔纹都仿佛一个独立的世界,生生灭灭,变幻无穷。
而祂睁开的双眼,更是恐怖。
那根本不是眼睛。
那是两个能够吞噬一切光线、一切概念、一切存在的微型黑洞。
只是与其对视一眼,赵景就感觉自己的意识与神魂都要被那无尽的吸引力给拖拽进去,彻底撕碎,化为虚无。
这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这是魔胎!
这怕不是与那血鹤一般存在的魔胎,自家魔胎可没这般吓人!
这个发现,让赵景心中警铃大作,一股极寒从神魂最深处炸开,席卷全身。
他的动作,出现了万分之一刹那的停顿。
喂奶的动作,僵住了。
逗弄的冲动,消失了。
那满溢的爱意,在绝对的恐惧面前,瞬间凝固。
就是这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停顿,却好像惊动了赵景怀中的“宝宝”。
只见祂那两颗黑洞般的眼眸,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向了赵景。
动作缓慢,却带但是赵景的思想已经跟着凝固。
在祂的“视线”接触到赵景的瞬间。
轰!
赵景只觉得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恐怖之中。
无法形容,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无穷信息洪流,以一种粗暴方式,直接冲刷他的脑海。
那是万物轮回的情景。
那是起点与终点。
那是无数生灵从诞生到毁灭所产生的所有负面情绪的总和。
暴虐、贪婪、嫉妒、恐惧、毁灭、绝望、怨毒……
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最狂暴的数据风暴,在他的意识之海中疯狂肆虐。
他的神魂在这股信息洪流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薄纸。
仅仅一个刹那,赵景的意识便被彻底淹没。
他脸上的惊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先前那种溺爱而温情的微笑。
他再次低下头,用一种迷醉而幸福的腔调,轻轻地哄起了怀中的黑暗婴儿。
“宝宝不闹,宝宝乖……”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无穷的魔念与信息彻底同化,永远化为魔胎的傀儡与养料之时。
他怀中,那枚一直被他贴身收藏的、从那谈情女子那里得来的神秘玉镯,忽然亮起了一丝微弱却温润的光辉。
光芒不强,却无比坚韧。
自己体内的悟道经也跟着亮起一道清光。
两道光芒扫过,如同一层薄薄的蛋壳,将赵景那即将溃散的最后一丝真灵包裹了起来,隔绝了外界那足以冲垮一切的魔念洪流。
在这片光辉的庇护下,赵景残存的意识,获得了一线喘息之机。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要夺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否则,必死无疑!
求生的本能,与身为武者的坚韧意志,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全部的力量。
“啊啊啊啊!”
赵景的神魂在咆哮,他拼命地想要从那片温暖舒适的沉沦感中挣脱出来。
只是,那些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以及各种驳杂到足以让人为之疯狂的信息,化作了最坚固的牢笼,将他死死地困在原地。
他的反抗,就如同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仅仅激起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荡漾,便被彻底吞没。
但赵景没有放弃。
他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那层无形的壁垒。
一次又一次地被拍回来,神魂震荡,真灵欲碎。
随着他的反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疯狂。
他与那魔胎之间的联系,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那股灌输而来的信息洪流,开始变得混乱、狂暴。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新生的肉体,在魔气的侵蚀下,开始出现一丝丝诡异的扭曲。
在外界,那间小小的厢房之内。
盘膝而坐的赵景,身体正以一个极其诡异的频率高速振动着,周身弥漫着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
他的脸上,时而露出溺爱的微笑,时而又变得狰狞扭曲,五官都在剧烈地抽搐。
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在他的身上疯狂交替。
终于,这场拉锯战似乎抵达了一个临界点。
赵景那疯狂反抗的意志,好像触碰到了一道无形的、脆弱的界线。
就好像迈过了一道槛一般。
“彭!”
一声沉闷却又无比清晰的爆响,在安静的厢房内毫无征兆地响起。
——
隔壁的书房内。
屠彪正盘膝而坐,周身三柄飞剑拱卫。
他的兔脸上满是凝重,正全力运转法力,一点点地梳理着体内因雷罡反噬而受损的地方。
突然。
“彭!”
那声沉闷的爆响,穿透了墙壁,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声音不大,但其中蕴含的一股奇特的震动,却让他正在运转的法力猛地一滞。
屠彪立刻停止了法力运转,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一股腥甜。
他那两只长长的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仔细地倾听着外界的动静。
出事了!
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是赵景那边!
他没有丝毫犹豫,收起飞剑,身躯一晃,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他没有立刻冲出去,而是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感知着外面的气息。
血腥气。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一股让他都感到心悸的、纯粹而邪恶的魔气,正从隔壁的厢房中弥漫出来。
怎么回事?
赵兄怎么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屠彪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他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推房门。
门内的景象,也彻底暴露在了屠彪的眼前。
那一瞬间,饶是屠彪身为活了数百年的化形大妖,见惯了各种血腥恐怖的场面,也不由得呆立当场,毛茸茸的兔脸上,写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惊。
只见房间之中,已经不成样子。
墙壁、地面、屋顶……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层红白相间的粘稠物质所覆盖。
浓郁的黑气与血雾交织在一起。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那张原本用来打坐的木床之上。
一具干瘪枯槁的无头身体,正静静地盘坐着。
那具身体的姿势,还保持着运功打坐的样子。
只是它的脖颈之上,空空如也。
这是……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