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宫的午门外，阿巴亥乘坐的马车缓缓停下。博尔晋扶着她下车，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短刀——宫门两侧的侍卫比往常多了三倍，耆英站在门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连个招呼都不打，气氛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额娘，要不咱们回去吧？”博尔晋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担忧，“这宫里不对劲，侍卫太多了，而且……刚才海兰察送来的消息，说豪格的人提前把安神汤准备好了，就等宴后送过来。”
阿巴亥理了理礼服的褶皱，目光扫过宫门内的灯火，轻轻摇头：“回不去了。要是现在走，八哥肯定会说我‘不敬太祖’，到时候不仅我遭殃，还会连累多尔衮在锦州的防务。”她顿了顿，从袖里摸出一块玉佩塞进博尔晋手里，“你记住，宴上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冲动。要是我半个时辰没出来，你就从密道去锦州，把这块玉佩交给多尔衮，让他别为了我乱了分寸。”
博尔晋攥着玉佩，眼眶发红，刚要再说，太监李德全就快步走过来，语气带着催促：“额娘，陛下和各位贝勒都在殿里等着呢，祭祀仪式马上开始，您快请进吧。”
阿巴亥跟着李德全往里走，穿过回廊时，正好碰到豪格。他手里端着酒杯，脸上带着假笑：“婶母来了？快请，八哥特意让我在这儿等您，说您是太祖遗妃，得坐在主位旁边。”
“不必了。”阿巴亥语气平淡，“我只是来参加祭祀，坐在角落就行，不敢僭越。”
豪格却不依，伸手想扶她：“婶母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长辈，坐主位旁边是应该的。再说，今天是庆祝锦州大捷，您可得多喝几杯，沾沾喜气。”他的手指碰到阿巴亥的衣袖时，阿巴亥下意识地避开，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宴会厅里，烛火通明，代善、济尔哈朗、范文程等人已经就座。皇太极坐在主位上，见阿巴亥进来，抬手示意：“阿巴亥婶母来了？快坐，祭祀仪式就等你了。”
阿巴亥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刚端起茶杯，豪格就端着酒杯走过来，身后跟着太监张诚。“婶母，侄儿敬您一杯。”豪格将酒杯递到阿巴亥面前，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这杯酒，一是庆祝锦州大捷，二是告慰太祖在天英灵，您可不能不喝。”
阿巴亥看着酒杯里的酒，眉头皱了皱：“我身子不适，不能喝酒，贝勒还是找别人吧。”
“不适也得喝！”豪格的语气沉了下来，“婶母要是不喝，就是看不起侄儿，也对不起太祖的在天之灵！”他这话一出口，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代善想开口解围，却被皇太极用眼神制止。
阿巴亥知道，自己要是再拒绝，就真的要被扣上“不敬太祖”的罪名了。她接过酒杯，指尖碰到杯壁，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发寒。她仰头浅酌一口，刚放下酒杯，就觉得喉咙里有些发苦，却强装镇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祭祀仪式草草结束，宴会开始后，阿巴亥借口“身子不适”想提前离开，却被皇太极叫住：“婶母别急着走，豪格说给你准备了安神汤，是御膳房特意熬的，喝了能解乏，让张诚送你回府。”
阿巴亥心里咯噔一下，刚要推辞，张诚就端着汤碗走过来，躬身道：“额娘，这是肃亲王特意为您准备的，您快趁热喝吧。”
博尔晋上前一步，挡在阿巴亥面前：“不用了，我们自己带了茶水，就不麻烦张公公了。”
“怎么能麻烦？”豪格走过来，一把推开博尔晋，“这汤是我特意求御膳房熬的，婶母要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再说，这也是八哥的心意，您难道想违抗陛下的旨意？”
阿巴亥看着豪格眼中的威胁，又看了看皇太极默许的眼神，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她接过汤碗，手微微发抖，喝了小半碗，就说“喝不下了”，将汤碗还给张诚。
“婶母慢走。”豪格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阿巴亥坐着马车回王府，刚到门口，就觉得腹痛难忍，冷汗瞬间湿透了礼服。“博尔晋……快……请太医……”她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博尔晋吓坏了，立刻让人去请太医王怀安，自己则守在阿巴亥床边，心里满是悔恨——要是刚才自己再坚持一点，额娘就不会喝那碗汤了。
半个时辰后，王怀安匆匆赶来，给阿巴亥诊脉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颤抖着掀开阿巴亥的衣袖，看着泛青的指甲，又检查了她的口鼻，声音发颤：“博尔晋……额娘这是……这是中了‘牵机引’的毒啊！这毒发作慢，现在已经深入五脏，没救了！”
“什么？”博尔晋一把抓住王怀安的衣领，眼神猩红，“你说什么？没救了？你快救她！快啊！”
王怀安被吓得浑身发抖，刚要开口，门外就传来豪格的声音：“王太医，诊断得怎么样了？阿巴亥婶母是旧疾复发吧？”
豪格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眼神冰冷地盯着王怀安。王怀安心里一紧，连忙松开博尔晋的手，躬身道：“肃亲王……额娘她……她是旧疾复发，太祖时期留下的寒症，这次没撑过去……”
“哦？是吗？”豪格走到床边，看了一眼阿巴亥泛青的指甲，冷笑一声，“王太医，你可看清楚了？要是诊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他拔出腰间的刀，抵在王怀安的脖子上，“我再问你一遍，阿巴亥婶母是旧疾复发，还是中毒？”
王怀安的脸瞬间白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肃亲王饶命！饶命啊！额娘……额娘是旧疾复发，臣诊得没错！臣不敢撒谎！”
“不敢撒谎就好。”豪格收起刀，弯腰拍了拍王怀安的肩膀，“把诊书写好，就写‘旧疾复发，不治身亡’，要是敢多写一个字，我诛你全家，包括你那刚满月的小孙子！”
王怀安连忙点头：“臣遵令！臣这就写！绝不敢多写一个字！”
亥时许，阿巴亥气绝身亡。博尔晋抱着她的尸体，眼泪止不住地流，却不敢哭出声——豪格的人还在门外盯着，他要是敢闹事，不仅自己活不了，还会连累多尔衮。
阿巴亥的死讯很快传到皇宫，皇太极第一时间下旨：“按太祖妃规制厚葬阿巴亥，葬于福陵西侧。所有参与诊治、送汤的太监、宫女，严禁对外提及宴后细节，违者诛族！”
范文程躬身道：“陛下，要不要派个人去锦州通知睿亲王？”
“不用。”皇太极道，“让他自己回来。要是他懂事，就安安分分地奔丧；要是他敢闹事，就按‘擅离职守’的罪名，削了他的兵权。”他顿了顿，又道，“让豪格主持葬礼，告诉他，好好办，别出乱子。”
豪格接到旨意，兴奋得睡不着觉——主持阿巴亥的葬礼，不仅能彰显自己的地位，还能盯着代善他们，不让他们查死因。他立刻召集人手，安排葬礼的流程，还特意让人把王怀安的诊书抄了几十份，分发给宗室，生怕别人不知道阿巴亥是“旧疾复发”。
多铎得知阿巴亥的死讯，连夜赶去皇宫，想求皇太极彻查死因，却被侍卫拦在门外。“八哥为什么不见我？”多铎对着侍卫大喊，“阿巴亥婶母死得蹊跷，肯定是豪格搞的鬼！我要见八哥，我要查清楚！”
这时，济尔哈朗走过来，拉住多铎的胳膊，低声道：“十五弟，别闹了。陛下已经下旨禁议死因，你现在闹，只会让自己吃亏。想想多尔衮在锦州的处境，你要是被治罪，谁帮他？”
多铎愣住了，看着济尔哈朗严肃的眼神，慢慢冷静下来。“可……可婶母不能就这么白死啊！”他声音哽咽，“豪格那个小人，肯定是他下的毒！”
“我知道，”济尔哈朗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现在不是时候。等多尔衮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镶白旗的弟兄，别让豪格抓住把柄。”
多铎咬了咬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葬礼的事，我会去，但我不会让豪格好过！”
第二天，阿巴亥的葬礼如期举行。豪格穿着孝服，站在灵前，接受宗室的吊唁，脸上却掩饰不住得意。代善走到灵前，看着阿巴亥的灵位，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岳托道：“这孩子，死得太冤了。”
岳托低声道：“阿玛，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豪格的人在盯着咱们，小心被抓把柄。”
代善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对着灵位躬身行礼，心里却清楚，阿巴亥的死，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葬礼结束后，豪格去皇宫复命。皇太极看着他，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好。接下来，你盯着多尔衮，他回来后要是敢闹事，立刻禀报朕。”
豪格躬身道：“儿臣遵令！八哥放心，只要多尔衮敢乱来，儿臣一定拿下他！”
等豪格走后，范文程道：“陛下，多尔衮要是回来查死因，咱们该怎么办？”
“凉拌。”皇太极道，“他没有证据，就算怀疑，也不能怎么样。再说，锦州的防务离不开他，他要是敢闹，朕就派豪格去替他，让他回来赋闲——左右都是朕说了算。”
范文程躬身道：“陛下深谋远虑，臣自愧不如。”
皇太极看着窗外，眼神里满是掌控一切的自信。阿巴亥死了，多尔衮的后盾没了，豪格又被自己拿捏在手里，大清的未来，终于能按自己的计划走了。
而多尔衮王府里，博尔晋正收拾着阿巴亥的遗物，看着那块阿巴亥常戴的玉佩，眼泪又流了下来。“额娘，您放心，等睿亲王回来，一定为您报仇！”他低声说着，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准备等多尔衮回来亲手交给她。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多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博尔晋，这是婶母的遗物清单，你看看有没有漏的。另外，我已经让人去锦州给十四哥送信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博尔晋接过清单，点了点头：“多谢王爷。额娘的事，就拜托您和睿亲王了。”
多铎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不会让婶母白死的。豪格和八哥欠咱们的，迟早要还！”
夜色渐深，王府里一片寂静，只有灵堂的烛火还亮着，映着阿巴亥的灵位。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以“旧疾复发”的名义落幕，却在所有人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多尔衮还在锦州，等他回来，盛京的局势，必将掀起新的风暴。
皇宫的御书房里，皇太极还在批阅奏折，范文程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候。“范文程，”皇太极突然开口，“你说，多尔衮回来后，会怎么做？”
范文程想了想，道：“回陛下，睿亲王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现在闹事对自己不利，会先奔丧，再从长计议。但他心里肯定清楚额娘的死因，将来怕是会找机会报复。”
皇太极冷笑一声：“报复？他要是敢，朕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君臣有别。”他顿了顿，又道，“你去安排一下，让马德顺继续盯着多尔衮王府，有什么动静立刻禀报。”
范文程躬身道：“臣遵令。”
御书房的烛火亮了很久，映着皇太极的身影，也映着他掌控一切的野心。阿巴亥的死，只是他为豪格铺路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棋子等着他动用。而他不知道，这场谋杀，不仅没有稳住大清的局势，反而让多尔衮彻底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为将来的权力之争，埋下了更深的隐患。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范文程轻声提醒。
皇太极放下奏折，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了。你也退下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办。”
范文程躬身退下，御书房里只剩下皇太极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多尔衮王府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多尔衮，别怪朕心狠，要怪就怪你有个不安分的额娘，挡了豪格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