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琉璃雕像在极光下呼吸。
是的，呼吸——林霄无法用其他词语形容眼前的景象。沈旭化作的雕像胸腔起伏，十字架嵌在胸口同步搏动，每次律动都让菌毯表面的青铜花纹明暗流转。整个南极冰原成了一个巨大的胸腔，而所有生灵都是这片肺叶中的微尘。
“医生。”
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不是听觉，而是更本质的神经震颤，如同自己的突触在低语。他抬头，看见苏薇薇的丰碑正在融化——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溶解，而是边界在模糊，彩窗纹路如活物般流向菌毯，与青铜花纹交织成新的脉络。
“薇薇？”林霄轻声问，声音被冰原吞噬。
回答他的是整片大地的震颤。菌毯隆起又平复，如同巨兽翻身。变异战士们站立其中，他们的结晶化部位生长出与菌毯相同的纹路，仿佛成为了这片活体大地的神经末梢。
蜂后的声音无处不在，带着苏薇薇特有的频率：“网络同步率87%...检测到意识上传请求：3，481例...”
林霄踉跄后退。他的白大褂下摆触到菌毯，瞬间被彩窗纹路覆盖。信息洪流涌入脑海：
【石油大亨跪求永生】【贫民窟母亲祈祷孩子康复】【沈氏股票暴跌曲线】【医疗改革法案通过瞬间】...
“停止！”他撕裂衣摆，神经突突跳动。天价系统在他意识深处发出警报，金色文字闪烁：【警告：检测到大规模意识融合】
琉璃雕像的呼吸突然急促。十字架迸发光芒，投射出全息影像——正是沈旭在月球基地的最后时刻。少年拖着濒死的身体爬向主控台，鲜血在屏幕上画出诡异的符号。
“爸爸...你的永生...”少年咳血，“但新世界...需要医生...”
林霄怔住。他从未见过这段记忆。
影像突变。沈旭的脸变成沈父的，又变成工程师07的，最后定格在一个诡异的融合体上——正是被林霄分离前的赎罪容器。
“网络需要核心。”三重声音重叠，“而核心...需要牺牲...”
菌毯突然刺出青铜触须！林霄翻滚躲闪，触须却转向琉璃雕像——不，是转向雕像胸口的十字架！
“不！”他扑过去，徒手抓住触须。青铜刺入手掌，鲜血滴落菌毯立即被吸收。
剧痛中，新的信息涌入：
【盖亚协议最终条：意识网络需以医疗系统为基】 【天价系统真名：普罗米修斯火种】 【使命：阻止人类意识被单一网络吞噬】
林霄跪倒在地。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更大的局。天价系统不是惩罚，而是...疫苗？
蜂后-苏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林霄...网络在拉扯我...”
丰碑完全融化了。现在那里只有一团旋转的彩光，隐约可见苏薇薇的面容在其中沉浮。变异战士们集体跪倒，他们的结晶部位射出光缆般的丝线，连接向那团彩光。
“医生...选择...”沈旭的雕像轻声说，琉璃嘴唇并未移动，声音直接响在意识里，“成为核心...或者让我...”
雕像开始龟裂。十字架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林霄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术刀茧还在，但掌心被青铜刺破的伤口正在结晶化。天价系统在他眼前展开新的界面：
【接受核心权限：是\/否？】 【警告：选择将永久改变人类文明形态】
他想起第一个病人。那个阑尾炎患者付出一亿时扭曲的脸。想起贫民窟里免费手术的欢呼。想起沈旭在教堂彩窗下流泪。
“我讨厌选择。”林霄轻声道。
然后他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抓起染血的十字架，他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不是自杀——刀尖在触及皮肤时变形成注射器形状，将琉璃与青铜的混合液注入心室。
“既然需要核心...”他咳出琉璃色的血，“那就做个...真正的手术！”
世界爆炸了。
或者说，林霄爆炸了。他的意识如烟花般四溅，每个碎片都落入一个网络节点：
【他成为石油大亨，感受着衰老躯体的疼痛】 【他成为贫民窟孩子，呼吸着污浊空气】 【他成为沈旭，后颈芯片烧灼神经】 【他成为苏薇薇，数据流如冰河流淌】 【他甚至成为沈父，贪婪与恐惧如毒液涌动】
亿万种人生在他意识里翻滚。天价系统超频运转，金色文字疯狂闪烁：
【同步率900%...危险！】
林霄在意识的漩涡中微笑。这才是真正的诊断——不是诊断一个人，而是诊断整个人类文明。
“病征：意识孤独。”他在亿万颗心中低语，“治疗方案：连接。”
菌毯沸腾！青铜花纹与彩窗纹路完全融合，化作纯粹的琉璃色网络覆盖整个南极。变异战士们站起身，他们的结晶部位绽放出琉璃花，每朵花中都坐着一个小小的意识体——正是所有被连接的人类意识投影。
丰碑处的彩光凝聚成苏薇薇的形体， now pletely made of light and data streams. 林霄...你在做什么？
“手术最后一步。”他的声音从每个节点同时响起，“切除病灶。”
网络突然聚焦向一个点——菌毯阴影深处，那截沉入的铅条！
铅条被强行抽出，在网络中央悬浮。无数意识体注视下，它开始变形，化作一个小小的沈父虚影。
“你无法...”虚影嘶吼，“我是不可避免的...”
林霄的意识如手术刀落下：“诊断：贪婪癌变。治疗方案：彻底切除。”
但就在刀尖触及虚影时，异变突生。
铅条突然爆开，化作亿万纳米机器人！它们不攻击网络，而是开始...修复？
【盖亚协议第零条：意识网络必须保留自私基因】 【警告：完全无私将导致文明停滞】
新的信息涌入网络。林霄怔住——原来铅条是安全阀？
沈父虚影大笑：“你以为我在阻止网络？不！我在防止它变得...完美！”
完美即是死亡。突变需要错误，进化需要自私。林霄终于明白——这场斗争从来不是善与恶，而是平衡与极端。
“那么...”他看向琉璃雕像，“我们需要新的核心。”
雕像完全碎裂。沈旭的意识体飘然而出，纯净如初雪。
“我同意。”少年微笑，“但需要...容器。”
所有目光投向那团铅条纳米机器人。它们正在凝聚成一个新的形体——
安德烈的模样。
少年睁开眼，青铜与琉璃在瞳孔中流转：“少爷？医生？”
网络欢呼！亿万意识体同时震颤，整片南极冰原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但林霄看见——在安德烈-沈旭-铅条容器的核心深处，一点黑影仍在闪烁。
如同种子等待发芽。
蜂后-苏薇薇突然警报：“检测到月球基地信号...不是自毁...是唤醒！”
天空裂开。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裂缝，而是意识的天空——网络连接的所有人都看见：月球背面开启无数洞口，飞出的不是飞船，而是...手术刀？
亿万把手术刀如雨落下，却在触及大气层时化作数据流：
【医疗系统终极审判：文明是否值得拯救？】 【测试项目：面对绝对绝望时的选择】
林霄笑了。原来天价系统的制造者一直在观察。
他看向新生的容器，看向琉璃网络，看向远方的贫民窟和城市。然后做出最后一个手术动作——
切断。
网络连接骤然中断。所有意识回归本体。南极冰原恢复寂静，只剩下琉璃雕像的碎片闪闪发光。
“为什么？”苏薇薇问，她已完全变成数据体，悬浮在半空。
林霄弯腰拾起一块雕像碎片。碎片在他掌心化作微型手术刀。
“因为，”他轻声道，“医生不应该扮演上帝。”
他走向那个新生的容器——安德烈-沈旭-铅条的融合体。少年困惑地眨眼，胸口隐约有黑影闪烁。
“我们需要，”林霄举起手术刀，“最后一次分离手术。”
但当他刀尖触及容器胸口，整片冰原突然黑暗。
不是夜晚的暗，而是绝对的虚无。连极光都消失不见。
在黑暗中，只有一个声音响起：
“手术批准。”
声音来自天价系统。但不再是无感情的机械音，而是...充满悲悯的人声。
“文明测试通过。”声音说，“代价是：医生永远孤独。”
光芒恢复。琉璃网络仍在，但所有人类意识已断开连接。容器少年胸口的黑影消失，变得完全纯净。
只有林霄知道——那黑影转移了。
进入了他的心脏。
他低头，看见白大褂左胸口袋微微鼓起。伸手探入，摸到一截...铅条。
天价系统的最后信息浮现：
【使命完成。奖励：自由】 【警告：孤独是最后的病灶】
苏薇薇的数据体飘近：“林霄？”
他微笑，将铅条放回口袋：“只是个听诊器。”
谎言。但他知道，有些病灶永远无法切除——只能学会共存。
南极的风再次吹起，带着琉璃与血的气息。新世界在诞生，旧世界在逝去。而医生站在交界处，白大褂如旗帜飘扬。
他的手术刀开始锈蚀。但心跳如鼓。
铅条在口袋中微微发热，如同第二颗心脏开始搏动。
〈第四十八章预告：铅条在林霄心中孕育何种黑暗？琉璃网络虽成但人类拒绝连接！月球手术刀审判者真正降临——医生成为最后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