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结界的寒气比往日更重些，沈清弦坐在莲台旁，正用软布细细擦拭烬霜剑。剑身上的纹路被擦得发亮，倒映出他清隽却略显苍白的脸。自从萧烬的气息在两界山出现后，他便总爱摩挲这把剑，仿佛能透过冰冷的金属，触到那抹熟悉的魔气。
结界外隐约传来灵力波动，却被一层临时禁制挡得严严实实。这禁制是仙界几位长老临时布下的，美其名曰防止魔物窥探，实则断了他对外界的大部分联系。沈清弦对此并未多言，只当是仙界的过度防备，依旧每日枯坐、练剑、擦拭兵器，心里默默盘算着萧烬若来仙界，该如何化解仙魔之间的冲突。
“师兄！师兄！” 急促的呼喊声伴随着禁制破碎的脆响传来，云清瑶冲破禁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传讯玉简，脸色又红又白，像是急坏了。
王长老也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半袋芝麻糖糕，跑得气喘吁吁：“清弦啊，出大事了！外面都闹翻天了！”
沈清弦放下软布和剑，站起身迎上去，语气平静：“别急，慢慢说，是萧烬那边有动静了？” 他心里早有准备，料想萧烬或许会率军逼近边境，或是发来谈判的消息，甚至已经在心里过了好几套应对的说辞。
云清瑶把传讯玉简塞到他手里，急声道：“你自己听！萧烬他……他疯了！” 说着，她直接注入灵力，玉简瞬间亮起，萧烬那裹着魔元、带着霸道气势的声音，清晰地在殿内响起：
“仙界伪善，规条陈腐……今，吾以魔域至尊之名宣告——三日后，本尊亲临仙界，迎娶吾师沈清弦！”
最后几个字落下的瞬间，沈清弦手里的烬霜剑“哐当”一声掉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瞳孔微微放大，脸上的平静瞬间碎得无影无踪。
大脑像是被惊雷劈中，一片空白。之前盘算的所有应对之策、对隐藏剧情的种种猜测、如何平衡仙界与萧烬的关系……全都被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炸得烟消云散，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迎娶？
他居然说要迎娶自己？
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反复撞击着他的神识，让他半天回不过神。他和萧烬是师徒啊！是历经诛仙台假死、跨越仙魔两界的师徒！这混账徒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师、师兄？” 云清瑶见他没反应，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沈清弦猛地回过神，一把抓起传讯玉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对着玉简低吼，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慌乱，还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羞恼：“他……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这声低吼在空荡的殿内回荡，尾音甚至微微发颤。喊完之后，他自己先愣住了，耳根不受控制地悄悄发烫，像被炭火轻轻烫了一下。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话已经传遍三界了。如今仙、魔、人三界怕是没人不知道，魔尊萧烬要迎娶他这个清弦仙尊。往后他在仙界如何立足？那些长老、那些弟子，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凌昊又会抓住这个由头，掀起多大的风浪？
王长老蹲下身捡起烬霜剑，递给他，嘴里还念叨着：“胡说啥呀，我看萧小子这话说得挺认真！娶就娶呗，多大点事！他是魔尊，你是仙尊，多般配！再说了，他给你带黑晶蜜，比我的芝麻糖糕甜多了！”
“王长老！” 沈清弦瞪了他一眼，耳根的热度更甚。可心里不知怎么回事，在最初的震惊和羞恼过后，竟莫名窜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那情绪很淡，却很清晰，带着点隐秘的暖意，让他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他赶紧用力摇摇头，像是要把这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他是师尊，萧烬是徒弟，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一定是最近神魂波动太大，才会胡思乱想。
他伸手去接烬霜剑，指尖却忍不住微微颤抖，好几次都没捏住剑柄，最后还是王长老把剑直接塞进他手里的。
“师兄，你也别太生气。” 云清瑶叹了口气，放缓语气，“萧烬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你。你想啊，他统一魔域，不是为了复仇，就是想有足够的力量护着你，想光明正大地跟你站在一起。”
“护我？” 沈清弦咬着牙，语气带着点气闷，“他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凌昊本就处处针对我，现在他说这话，凌昊肯定会煽动长老们定我通魔的罪名，到时候我就算有百张嘴也说不清！”
“怕啥！” 王长老拍着胸脯，“有我和清瑶帮你！凌昊要是敢胡说，我就把他被灵猴抢兜帽的影录石拿出来，在各大门派循环播放！让他也丢丢人！”
“就是！” 云清瑶附和道，“现在外面好多弟子都觉得萧烬特别有魄力，反而觉得凌昊太小题大做。再说，萧烬说了三日后过来，到时候你当面跟他说清楚不就行了？”
当面说清楚？
沈清弦愣住了。他确实想当面问问萧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就计划好了？他知不知道这话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他心里，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
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压过了之前的慌乱。他握紧烬霜剑，指尖的颤抖渐渐平复，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
“你说得对，我得当面问他。” 他抬眼看向云清瑶，“仙界那边现在是什么态度？长老们有没有下什么命令？”
“还能是什么态度！” 云清瑶翻了个白眼，“凌昊在议事殿里跳着脚骂了半天，说这是仙界的奇耻大辱，煽动长老们备战，还建议掌门把你软禁起来，防止你和萧烬里应外合。”
“软禁？” 沈清弦眉头微皱。
“掌门没直接同意软禁，但是派了不少弟子守在结界外，说是保护你的安全。” 云清瑶无奈道，“其实就是变相看着你，不让你出去。”
王长老撇撇嘴：“那些弟子哪拦得住你？你要是想出去，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实在不行，我帮你引开他们，你偷偷去找萧烬！”
沈清弦摇摇头：“不用。” 他心里清楚，现在偷偷出去只会更让人怀疑。而且他要是走了，凌昊只会更肆无忌惮地抹黑他，到时候反而给了萧烬开战的理由。
他走到窗边，望着仙界核心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萧烬的这句话，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却也让他不再犹豫。
以前他总想着如何在仙界和萧烬之间寻求平衡，如何保护萧烬的同时不违背仙界规矩。可现在他才明白，有些规矩本就腐朽，有些平衡也根本没必要维持。
他转身看向云清瑶和王长老，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三日后他来，我会在这里等他。不管仙界怎么阻拦，不管凌昊怎么煽动，我都要听听他的解释。”
云清瑶松了口气，笑着说：“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惦记他的。我这就去给你盯着外面的动静，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你。对了，要不要我帮你准备点桂花糕？萧烬来了，你们边吃边聊，气氛也缓和点。”
王长老也跟着说：“我也去！我去给你搜罗点甜的，萧小子带的黑晶蜜说不定不合你胃口，还是芝麻糖糕靠谱！”
两人说着，就急匆匆地往外走，生怕耽误了正事。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沈清弦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烬霜剑，剑身上的倒影里，他的脸颊依旧带着淡淡的红晕。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那点异样的情绪又冒了出来。他不再强行压制，只是任由那暖意慢慢蔓延开来。
罢了。
不管萧烬是一时糊涂还是深思熟虑，三日后，所有的问题，都该有个答案了。而他，也终于可以不再压抑自己的心意，好好看看这个长大了的、敢用整个魔域为聘礼的徒弟，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