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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缓缓地在尘土飞扬的路口停下,仿佛是一个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歇脚的地方。车门缓缓打开,一股潮湿的陶土味扑面而来,那味道就像是从古老的陶窑中飘出来的,带着岁月的沉淀和泥土的芬芳。同时,还有一股柴火烧焦的烟味,那是附近人家做饭时散发出来的,两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味,呛得人鼻腔发痒。

巷口的牌坊显得有些破旧,它是用陶砖砌成的,砖缝里长出了几丛野草。这些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草叶上沾着细密的泥点,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泥点竟然组成了无数个细小的指纹,就像是有人用手指蘸着陶土,轻轻地按在了草叶上。

林墨好奇地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触摸着地面的黄土。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黄土的瞬间,土面像是被惊扰了一般,立刻泛起了涟漪。这些涟漪就像水纹一样,缓缓地向四周扩散开来,露出了底下隐藏着的陶片。陶片上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字,虽然字迹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来:“入巷者,留指纹。”

布偶突然从她怀里跳下来,小皮鞋踩在陶片上,发出“咔哒”脆响。它用针挑起一片碎陶,陶片边缘沾着的湿泥里,嵌着根银白色的发丝——像极了蜡像馆馆长半融化的蜡层下露出的那缕。

巷子里的房屋都是用黄泥糊成的墙壁,屋顶上铺着陶瓦,陶瓦的檐下挂着一排排陶制的风铃。每当微风吹过,风铃就会发出“叮咚”的闷响,那声音仿佛带着一股土腥味,让人不禁想起这巷子的古朴与沧桑。

每户人家的门口都摆放着一个陶瓮,瓮口用一块红布遮盖着,布上绣着一个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就像一只摊开的手掌。

“有人吗?”李醒的喊声在巷子里回荡,撞击在土墙上,然后又反弹回来,形成了一种闷闷的回音,就像是从陶瓮里传出来的一样。

最前面那户人家的门“吱呀”一声,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从那缝隙里露出了一只眼睛,瞳孔呈现出陶土的颜色,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

随着门完全打开,我们终于看清了门后的景象。里面站着一个身穿粗布褂子的老汉,他的手中捧着一个尚未完工的陶罐,手指间还嵌着一些黑色的泥土。他的皮肤粗糙得如同陶坯一般,脸上的皱纹深得仿佛能够夹住陶土,说话时嘴里还会漏风,因为他的门牙是两颗陶制的,泛着土黄色的光芒。

“外来的?”老汉打量着我们,开口问道,“想买陶?还是想做陶?”

“我们路过。”我刚说完,就被林墨拽了拽衣角。她指着老汉身后的架子,上面摆满了陶人,每个陶人的脸都和老汉一模一样,只是表情不同:笑的、哭的、怒的,眼珠都是用黑陶珠嵌的,转动时发出“沙沙”声。

“路过也得做个记号。”老汉把陶罐往桌上一放,推过来一团陶土,“捏个自己的样子,放巷尾的‘集魂窑’里烧,烧好了,就能平安出去。”

陶土摸上去竟然有一丝温热,仿佛它本身就带有生命的温度一般。当它被握在手中时,竟然还会慢慢地变软,就像是在回应着人的触摸。那陶土顺着手指的缝隙缓缓流淌而下,最终在桌面上堆积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堆。

就在这时,一只布偶突然跳到了桌上,它那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地落在陶土堆上,然后用一根细针在陶土上戳出了一个小洞。令人惊讶的是,那个小洞里立刻冒出了一连串细小的气泡,这些气泡在空气中破裂时,竟然传出了一阵微弱的叹息声,仿佛是被封存在陶土深处的灵魂在发出最后的悲鸣。

“这土……有点不对劲啊。”李醒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目光落在那堆陶土上,只见他手臂上的红痕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动缠绕上了陶土。那红痕微微发亮,似乎在与陶土中的某种力量产生共鸣。

“里面有东西在动。”李醒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凝重。

听到李醒的话,一旁的老汉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他那陶制的门牙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门牙的尖端竟然还露出了几根尖锐的刺。

“嘿嘿,自然是有东西的。”老汉的笑声中透露出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这可是巷子里的老祖宗们啊,他们的魂魄都附着在这陶土上呢,就等着有人能把他们的模样烧制出来呢。”

说着,老汉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块木牌,那木牌看上去有些陈旧,上面用烧黑的树枝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字。

【陶土巷守则:

1. 每天酉时,集魂窑会点火,需将自己的陶像放进窑里,否则会被陶土裹住,变成新的陶坯。

2. 别让陶土接触到伤口,泥土会顺着血钻进骨头,把你变成会走路的陶人。

3. 若听到陶瓮里传来敲击声,立刻用黑布盖住耳朵,那是未烧透的陶魂在求救,回应会被拖进瓮里。

4. 巷尾的“弃土坑”藏着离开的路,但坑里的烂泥会复制你的模样,造出个一模一样的陶人代替你。

5. 找到“破陶锥”能打碎陶像,但锥子会在你身上留下永远的陶纹,像胎记。】

“集魂窑……”林墨盯着巷尾的方向,那里冒着淡淡的青烟,隐约能看到座巨大的窑洞,窑口的形状像张开的嘴,“酉时就是傍晚,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突然,门口的陶瓮发出“咚咚”的响声,红布被里面的东西顶得鼓起。老汉脸色一变,抓起桌上的黑布扔给我们:“捂住耳朵!是上个月没烧透的陶魂!”

我们赶紧捂住耳朵,却还是有细碎的敲击声钻进脑子里,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陶瓮的内壁。陶瓮上的红布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景象——不是空的,而是塞满了扭曲的陶人,它们的手臂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弯曲,指向巷尾的集魂窑。

“必须做陶像。”李醒捡起桌上的陶土,开始捏自己的轮廓,“守则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林墨也拿起陶土,手指刚碰到,就疼得“嘶”了一声——她的指尖在蜡像馆被解蜡剂弄得脱皮,伤口接触到陶土,立刻冒出白烟,陶土竟像活物般往伤口里钻,皮肤下浮现出细小的土黄色纹路。

“别碰!”我抢过她手里的陶土,用自己的手帮她捏。陶土在掌心发烫,渐渐显出林墨的轮廓,只是眉眼处总捏不清晰,每次想塑形,陶土就自动扭曲,像在抗拒。

布偶蹲在老汉的陶人架子上,突然用针戳向其中一个陶人的眼睛,黑陶珠“啪”地掉出来,滚到地上化作一滩黑泥,泥里浮出根长发,和小女孩蜡像辫子上的一模一样。“他在骗人!”布偶尖叫,“集魂窑不是烧陶像,是烧活人!这些陶人都是以前的客人!”

老汉的脸瞬间变得僵硬,皮肤裂开细小的缝隙,露出里面的陶土。他抓起桌上的陶刀,朝着我们扑来:“坏我好事!你们都得变成最好的陶坯!”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身上的粗布褂子裂开,露出里面的陶制骨架,关节处用陶钉连接,转动时发出“咯吱”的响声。李醒拽着我们往巷尾跑,身后的陶人架子突然倒塌,无数个老汉模样的陶人爬起来,手里都举着陶刀,像支陶土军队。

巷子里的陶瓮都在震动,红布纷纷脱落,里面的扭曲陶人爬出来,堵住了所有退路。它们的嘴里没有舌头,只有团滚动的陶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在念咒。

“弃土坑!”林墨指着巷子左侧的洼地,那里的烂泥泛着黑色的光,坑边散落着无数个破碎的陶人,每个碎片上都有张模糊的脸,像我们的倒影。

烂泥果然在复制我们的模样,坑边已经立着三个未完成的陶像,分别是我、李醒和林墨的样子,只是没有五官,陶土还在慢慢蠕动,试图补全。布偶突然跳进烂泥里,身上的蓝布裙沾了泥,竟没被复制出陶像,它朝我们喊:“破陶锥在坑底!”

李醒的红痕探进烂泥,红光搅动着黑泥,果然摸到个坚硬的东西——是把锥形的陶片,边缘锋利,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像无数个重叠的指纹。

“用这个砸陶人!”他把破陶锥扔给我,自己则用红痕缠住追来的老汉陶人,红光收紧,陶人身上的陶片纷纷脱落,露出里面的黄土,黄土里嵌着颗跳动的、土黄色的心脏。

我举着破陶锥砸向最近的扭曲陶人,陶人接触到锥子,瞬间碎裂,化作一滩无害的陶土。林墨也捡起碎片帮忙,她身上的土黄色纹路在接触陶土时突然发亮,皮肤下的陶土纹路竟与陶人身上的重合,像某种血缘的印记。

“她和陶土有感应!”李醒大喊,“林墨,去集魂窑!只有你能毁掉它!”

林墨犹豫了一下,抓起破陶锥往集魂窑跑。窑口的温度很高,里面传来“噼啪”的燃烧声,隐约能看到无数个陶像在火里挣扎,每个陶像的脸上都有林墨的眉眼,只是表情痛苦而扭曲。

老汉陶人突然从后面抱住她,陶制的手臂收紧,要把她拖进窑里。林墨举起破陶锥,狠狠刺向他的陶制心脏——陶心“咔嚓”碎裂,老汉发出一声尖啸,身体在火焰中融化,化作一滩滚烫的陶土,浇在集魂窑的柴堆上,火焰瞬间熄灭。

窑里的陶像停止了挣扎,纷纷裂开,露出里面的白骨,白骨上刻满了指纹,像无数双手在抚摸。巷子里的陶人都在同时碎裂,陶瓮里的黑泥流出来,在地上汇成小溪,朝着弃土坑流去。

老汉的屋子在我们身后坍塌,露出里面的密室,密室里摆着个巨大的陶瓮,瓮里没有陶人,只有个小小的陶土娃娃,娃娃的手里捏着块烧黑的布,上面绣着半朵槐花——是林墨银夹上的图案。

“是我奶奶。”林墨的眼泪掉在陶土娃娃上,娃娃的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纸条,“她年轻时来过这里,被老汉抓住做陶像,却偷偷捏了这个娃娃,把自己的魂藏在里面,才没被集魂窑吞噬。”

布偶从弃土坑里爬出来,爪子上沾着黑泥,泥里裹着颗晶莹的陶珠:“这是‘净魂珠’,能洗掉身上的陶纹。”

我们把陶珠握在手里,皮肤下的土黄色纹路果然渐渐消退,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像被阳光晒过的痕迹。集魂窑的废墟里,冒出株嫩绿的芽,芽尖顶着片陶土做的叶子,叶子上的指纹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巷口的牌坊在岁月的侵蚀下逐渐失去了昔日的风采,原本坚硬的砖石开始剥落,仿佛被时间的洪流冲刷过一般。砖缝中的野草却在这片废墟中顽强地生长着,它们越长越高,像是要挣脱束缚,去触摸那片高远的天空。

草叶上的指纹,仿佛是被遗忘的记忆,在微风的吹拂下,化作一只只轻盈的蝴蝶,翩翩起舞,飞向远方。它们似乎承载着过去的故事和情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当我们终于走出陶土巷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那弃土坑边的烂泥里,立着一个小小的、布偶模样的陶像。它孤独地站在那里,身上沾满了泥土,却依然朝着我们挥手,仿佛在与我们道别。

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从土路上缓缓驶来。骑车的姑娘背着一个陶土罐子,罐子的口微微敞开着,一股淡淡的槐花香飘散出来。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

“要搭车吗?”她热情地问道,“下一站的花开得正好呢。”

林墨默默地摸了摸胸口的陶土娃娃,那娃娃的脸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知道,这个笑容并不是偶然出现的,它是林墨心中那份深深的思念和牵挂的体现。

那些藏在陶土深处的思念,那些用指纹刻下的牵挂,都是时光留下的、最温柔的形状。它们或许会被时间的尘埃掩埋,但永远不会消失,而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重新浮现,温暖我们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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