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站的夜晚,是声音的囚笼。远处火车轮毂与铁轨单调而沉重的撞击声,近处风吹过破损棚顶铁皮发出的呜咽声,还有不知名小动物在废墟中窸窣穿梭的细响,交织成一片令人难以安宁的背景噪音。
晁夜蜷缩在破旧枕木垒出的狭小空间里,冰冷的“幽影之握”垫在脑后,带来一丝不合时宜的、金属的清醒感。营养凝胶提供的热量正在缓慢消耗,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465积分。这个数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意识里。
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不适,将全部心神沉入『思维殿堂』。殿堂内部,他构建出星烁资本后勤部的简化模型,将那个名为王主管的副主管及其情妇的节点高亮标记。那封匿名的、带着毒刺的邮件已经发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涟漪荡开,等待混乱滋生。
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糟糕透顶。他习惯于谋划,习惯于在刀尖上跳舞,哪怕危险,至少主动权在自己手中。而现在,他像一只躲在洞窟里的受伤野兽,只能依靠预先设下的陷阱,祈祷路过的猎物会踩中。
时间在寂静与噪音的交织中缓慢流逝。
【结构师低语(清晰化):“晁夜,用上次‘玉蝉稳定幽影之握’的方法 —— 星尘砂能中和地脉反噬!”】
晁夜猛地睁眼:“上次” 指的是他用玉蝉稳定机械臂的事,只有他和陈星知道。
【结构师低语:“我知道你在...疑我… 未来你..困‘时间裂...’,是我...系统....出..题。”】
【…错误代码0x7b…能量逸散率提升…】
【…一片枯萎的花瓣…镶嵌在齿轮之中…无意义…】
杂乱的低语和图像依旧不时闯入脑海,大部分毫无价值,甚至干扰思考。晁夜尝试像筛选沙金一样从中提取可能有用的碎片,但收效甚微。这“关注”更像是一种伴随强大力量而来的、无法控制的神经干扰。
就在他几乎要被疲惫和无效信息淹没时,殿堂内代表王主管的节点,忽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晁夜翻到 “星烁后勤部季度采购清单”,最末页的 “总裁特批” 签字栏写着 “于德龙”,旁边标注 “加急采购:It 部服务器配件(型号未公开)”。
黑料包附属日志触发警报:王主管的空壳公司访问记录里,有一条 “向于德龙私人账户转账 5 万元” 的流水,备注是 “服务器处理佣金”。
“于德龙… 星烁总裁?” 晁夜将名字记下,【思维殿堂】标记为 “潜在突破口”。
访问者似乎非常匆忙,只查看了最近一周的流水就立刻退出!
涟漪!
晁夜的精神猛地一振!那条匿名邮件起效了!情妇果然慌了,她肯定联系了王主管,而王主管则惊慌失措地想要确认自己的秘密是否真的暴露,露出了马脚!
虽然这只是一个微小的破绽,但意味着他的方向是对的!恐慌会让人犯错,而错误会链式反应!
他立刻在殿堂内标记了这个异常Ip,并尝试进行反向追踪(利用之前从“螺丝”那里学到的皮毛和系统赋予的微弱感知),但对方显然也是个中老手,痕迹抹除得很快,只追踪到一个位于境外的大型公共VpN节点就断了线。
没关系。只要王主管开始慌,他就会动用更多资源,联系更多人,露出更多破绽。而晁夜要做的,就是像最耐心的蜘蛛,守在网边,等待下一个震动。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意外响起:
【检测到宿主通过非直接暴力手段,成功引发“星烁资本”内部微小层级混乱,并对目标人物造成显着心理压力。】
【符合“对世界线造成显着扰动”判定标准(微小级)。】
【奖励结算:积分+15。】
【当前总欠款:-450积分。】
竟然还有意外之喜!虽然只有15积分,但这验证了另一条积分获取途径的可行性——制造混乱和压力!
希望,如同漆黑的天幕上透出的第一颗星,虽然遥远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精神,一股更深的疲惫感袭来。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复体力。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避免碰到右肩的伤处,准备小睡片刻。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边缘,一段截然不同的“低语”,并非来自“结构师”的杂乱信息流,而是源自他自身记忆深处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夜哥!这破机器又卡住了!妈的,德国佬的东西也不咋样嘛!”
…“诶,你看这个参数,是不是有点怪?跟上次记录的对不上啊…”
…“没事儿,估计是系统误差,重启一下就好了…”
是曹镇!
是他在工厂里,对着那台被做了手脚的数控机床,一边抱怨一边认真工作的画面!他那带着点憨直和专注的神情,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昨天!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剧痛远超身体的创伤!
曹镇…他最好的兄弟…因为他卷入这可怕的漩涡,最终被自己亲手抹去了记忆,用一个冰冷的“陈星”身份,被送往遥远的异国他乡…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吗?会不会在某个深夜,从关于“修车”、“烧烤”的破碎梦境中惊醒,却想不起为何心中空落落的一块?
还有母亲…她是不是又为了省点钱,偷偷停了效果好些的贵价药?她会不会每天都在担心那个“找到了好工作却很忙”的儿子,为什么电话越来越少了?
强烈的思念和蚀骨的愧疚如同洪水决堤,瞬间冲垮了他勉强筑起的心理堤坝。他猛地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捂住嘴巴,压抑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呜咽。冰冷的“幽影之握”无力地搭在身前,像一个对他悲惨现状最无情的讽刺。
他失去了太多。友情、亲情、健全的身体、平凡的生活…这一切,换来的是负450的积分,一只冰冷的胳膊,和一个遥遥无期、充满危险的复仇之路。
值得吗?
这个念头再次如同毒蛇般钻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回头路已经断了。从他设计拿到那个紫砂壶开始,或者说,从他被系统选中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
黑暗、孤独、痛苦、恐惧…这些是他的食粮,也是他的枷锁。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突如其来的情感风暴才缓缓平息,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片冰冷的空虚。他擦去脸上冰凉的湿痕,眼神重新变得麻木而坚定。
没有时间去悲伤。悲伤是奢侈品。
他再次将意识投向系统商城。负450积分,他需要更多的手段。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每周一次的『过往回响』上。
是时候动用它了。
他需要选择一个最能应对当前困境的过往异能。『感官过载』强大但负担太重,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承受不住。『弱存在感力场』或许适合侦查,但缺乏主动性…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
『环境拟态』(初级)。
这个能力并非战斗型,但它能极好地帮助他融入环境,降低被注意的概率,对于他现在需要四处活动、寻找“奇物”、打探消息的处境来说,再合适不过。
“唤醒——『环境拟态』!”他在心中默念。
一股熟悉的、但比全盛时期微弱不少的力量感流淌过全身。他感觉自己的气息变得更加模糊,仿佛与身下冰冷的枕木、周围废弃的环境更加契合。虽然持续时间只有原来的一半,但足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久违的伪装力量。 then,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不能永远躲在这里等待。他需要主动出击,去寻找更多“奇物”,去收集更多情报。
他回想了一下“结构师”低语中提到的另一个碎片——“…废弃的‘观星站’…老城区水塔…残留的指向性聚焦符文…或许有点用…”
老城区水塔…另一个可能藏有“奇物”的地方。
趁着夜色和『环境拟态』的效果,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货运站,再次融入了城市的阴影之中。
他的脚步依旧虚浮,他的身体依旧疼痛,他的债务依旧如山。
但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绝望的逃亡者。
他是播下混乱种子的园丁。
是负债累累的寻宝者。
是游走于光影之间的窃影之人。
判官的踪迹,已再次没入城市的脉动之中。而他所引发的微小涟漪,正悄然扩散,终将触及某些深水下的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