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瑾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的话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记得你从‘蝉’组织手里,拿了六千万美金吗?”
张勤点头。
“那笔钱,按规定,大部分上缴。”周怀瑾的眼底有笑意,“但是……”
他尾音拖长。
“有一部分,经过了一些……很合理的运作。”
“以‘海外华人爱国投资’的名义,又悄悄回流到了深市。”
张勤的大脑,有那么一瞬停止了运算。
周怀瑾一字一句,把答案送到她耳边。
“那笔钱,现在,就躺在天工科技城二期建设的账上。”
张勤惊讶地看着周怀瑾。
那笔钱……
她以为的战利品,她夺回的筹码,被国家用一种她未曾设想的方式,悉数奉还。她想守护的,国家也在守护。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周怀瑾。”她开口,“谢谢你。”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应该的。”周怀瑾看她眼圈泛红,适时地收住了话题。
再说下去,这姑娘就要哭了。
“走吧,天冷,该吃饭了。”他自然地岔开,领着她往屋里走。
张勤跟在他身后,低头,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压了回去。
和周怀瑾在一起,很轻松。
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抛出一个话题,又能在你情绪将溃时,不着痕迹地扶你一把。
这种分寸感,让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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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的餐桌上,张勤才算见识到周家人的真正实力。
张勤第一次知道,聊天,竟是一门如此高深的学问。
“建军兄弟,我听怀瑾说,你以前在村里,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周新耀端起酒杯,和张建军碰了一下。
“嗨,什么好手,瞎鼓捣。”张建军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可是个张家庄“懒汉”。
“这可不是瞎鼓捣。”周新耀的表情瞬间严肃,“咱们国家,根子在农村。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天天看文件,其实离土地远得很。”
“真正懂农村的,还是你们这些跟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
他看着张建军,语气诚恳。
“以后,国家要搞新农村建设,还得靠你们这些‘土专家’,给我们指方向啊!”
几句话,说得张建军脸通红,一半是酒,一半是激动。
另一边,周怀瑾的母亲兰姐,亲热地拉着林文静的手。
“文静妹子,看你这双手,就知道是勤快人。”
“我听怀瑾说,你是h省的?哎呀,那地方我熟!年轻时去慰问演出,住过小半年呢!”
“是吗?”林文静又惊又喜。
“可不是嘛!”兰姐一拍大腿,“你们h省那条清江,风景美,鱼也好吃!现在还想呢!”
“对对对!就是清江!”林文静找到了共同话题,瞬间放松下来,“嫂子您要是再去,我让我弟弟给您安排!”
“那敢情好!”
周母甚至还聊到了林文静的娘家,林文旗和林文兵。
“你哥哥弟弟都在单位,也是人才。你们这一家子,了不得!”
三言两语,就让林文静感觉,自己不是来了陌生的高门大院,而是到了热情好客的远房亲戚家。
张勤坐在旁边,默默吃饭。
张勤看着父母脸上那种被尊重、被认可的舒坦神情,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就是糖衣炮弹。
这个级别的家庭,想对你好,太容易了。
他们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
饭后,周雄老爷子一挥手。
“怀瑾,带小勤去你书房看看!你那些孤本,让她给你参谋参谋!”
又来了。
张勤感觉脸颊开始发烫。
“走吧。”周怀瑾笑着起身,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勤跟着他上了二楼。
书房门推开,一股混着书墨和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三面墙的书柜,直抵天花板。历史、政治、经济、军事……分门别类。
这是一个男人的精神世界。
“随便看。”周怀瑾说。
张勤走到书柜前,指尖从一排排书脊滑过。
她忽然明白,周怀瑾的知识储备为何如此多。
“张勤。”
周怀瑾在她身后开口。
张勤回头。
他没看书,在看她。
“第一次对你好奇,是华沙奥赛。”他的视线很专注。
“那时我觉得你是个天才,锋芒毕露。”
张勤静静听着。
“后来,你放弃华大,去了北工大。”
“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
“再后来我想明白了。”周怀瑾唇角微扬,“你心里有团火,要去烧出一条别人没走过的路。”
“也就是在那时,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他们都希望我搞科研,但我选择从政。我想,如果你那样的人负责锻剑,那总得有人,负责为你们这些执剑人,清扫出一条干净的路。”
张勤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欣赏,是同路人的好感。”
周怀瑾的声音很平稳。
“直到深市。”
“直到那颗子弹打过来。”
“我扑过去是本能。”
“可后来躺在医院,我才想明白。”
他的喉结动了动。
“那不是本能。”
“是不想让你,受任何伤害。”
他停了下来。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张勤。”
“我喜欢你。”
张勤的脑子停转了。
她就那么站着,看着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堆复杂的函数,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两辈子都无法求解的唯一变量。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个画面。
李霄,站在露台上,沉默如山。
一个,为她挡子弹,将她拉入阳光下的盛世繁华。
另一个,为她去索命,用敌人的血,为她铸就最安全的壁垒。
“我知道,这很仓促。”周怀瑾看她呆住,非但没有逼近,反而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
“我今天说这些,不是要逼你给答案。”
“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机会。”
“一个,追求你的资格。”
他看着她,认真地问。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