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那张黑成锅底的脸，竟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眼神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光。
刘伯温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了，双眼微微睁大，露出有些困惑又极感兴趣的表情。
常遇春更是挠了挠头，满脸的匪夷所思，嘴巴半张着，显然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而朱棣，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李去疾，仿佛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一根手指？
让你起不来？
这听着，怎么比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哥，还要狂上十倍？
朱樉先是一愣，随即那股被轻视的怒火直冲天灵盖，让他怒极反笑。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羞辱。
这已经不是看不起他了，这是把他当成三岁奶娃娃在戏耍！
“好！”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生怕声音大了，会把胸腔里那股滔天的怒火给喷出来。
“李先生，君子一言！”
“我若赢了，也不求别的东西！我听大哥马文说，您会‘雷电之法’，您得原原本本地展示给我们看！”
他这是在将李去疾的军。
你不是神仙高人吗？那就拿出点真本事来！
“可以。”
李去疾答应得干脆利落，脸上那懒洋洋的笑意更浓了。
“那我要是赢了呢？”
“我赢了，”朱樉脖子一梗，梗得像只斗胜了的公鸡，“以后您让我劈柴我就劈柴，让我挑水我就挑水！绝无二话！”
“好。”
李去疾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那个因为王胖子刚才的折腾，而歪在一边的马扎。
“来，坐直了！”
朱樉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脚把马扎踢正，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坐了下去。
他双腿岔开，如老树盘根，稳稳地踩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双拳攥得咯吱作响，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发力的架势。
那模样，不像坐在马扎上，倒像是骑在一匹准备冲锋陷阵的战马上。
他抬起头，用下巴对着李去疾，眼神里全是挑衅。
来！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用一根手指，让我起不来！
院子里，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朱元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虽然相信李去疾，可看着自己儿子那牛犊子一样的壮实体格，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这……能行吗？
李去疾笑了，慢吞吞地从躺椅上直起上半身。
他伸出右手食指。
那根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看着不像能按住一个人的，倒像是要去弹奏一曲高山流水。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那根手指，就那么轻飘飘地，点在了朱樉的额头上。
力道之轻，仿佛一片羽毛落下。
“好了。”
李去疾的语气平淡无波。
“你起来吧。”
朱樉感觉额头上被点中的地方，甚至连一点压力都感觉不到。
他嗤笑一声，心中断定：“故弄玄虚！”
他双腿猛地发力，腰腹一挺，就要站起来！
然而。
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屁股跟用铁水浇铸在了马扎上一样，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朱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不信邪，再次催动全身的力气，劲力瞬间贯通四肢百骸。
“喝！”
他低吼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一张俊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腿骨因为发力而发出的“嘎嘣”轻响！
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可结果，还是一样。
他全身的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可他的屁股，就是离不开那该死的马扎！哪怕一寸，甚至一丝一毫都离不开！
“这……这不可能！”
朱樉的眼神，从最初的轻蔑，变成了震惊，然后是骇然，最后，化作了一片无法理解的惊恐。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鱼，无论怎么挣扎，都显得那么徒劳和可笑。
刘伯温和常遇春目不转睛，眼睛都是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他们看看李去疾那根依旧云淡风轻的手指，又看看朱樉那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身板。
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诞至极，让他们有种朱樉正在配合李去疾，表演给他们看的错觉。
朱元璋则是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脸上露出了混杂着得意、感慨和幸灾乐祸的复杂表情。
该！
让你个小兔崽子狂！
果然啊！李先生还是这么神秘莫测！
朱棣的反应最是奇特，他快步上前，绕着动弹不得的朱樉来回走了两圈，
然后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那个马扎，甚至用手敲了敲，仿佛想从上面找出什么机关暗器来。
“服不服？”
李去疾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
朱樉的脸上，汗如雨下，混杂着屈辱和惊惧。
他放弃了挣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鬼神的眼神看着李去疾，那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敬畏，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服了。”
李去疾收回了手指。
“行了，那你起来吧。”
朱樉将信将疑地试着动了动，发现那股无形的束缚力，真的消失了。
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还踉跄了一下。
他顾不上稳住身形，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去疾正前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这一跪，是彻底被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所折服！
“先生！您这是什么仙法？求先生教我！”
这一下，态度转变之快，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前一秒还桀骜不驯的秦王殿下，后一秒就成了五体投地求真经的狂热信徒。
李去疾却摇了摇头，一脸的淡然。
“什么仙法，想多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想站起来，得靠脑子，光有蛮力可不行。”
见朱樉一脸茫然，他李去疾继续慢悠悠地解释道：
“人要站起来，重心必须先向前移动，超过你的双脚，你才能发力。我让你坐直，不让你弯腰，就是第一步。”
他顿了顿，看着朱樉那依旧困惑的眼神，才伸出手指，在自己额前虚点一下。
“而这里，是关键。人坐着时想重心前移，支点在胯部，发力点在腰部。我点住你的额头，就形成了一个省力杠杆。”
“就等于用一根小小的‘木棍’，撬动了你的整个身体。这就叫‘杠杆原理’，我用最小的力，就能阻止你的重心前移，让你一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懂了吗？这属于‘格物’的范畴。”
他摊了摊手，说得轻描淡写。
“所以，你的重心过不去，力气再大，也站不起来。别说是你，就算你再壮个好几倍，也一样。”
李去疾看着他，又补上了一句杀人诛心的话：
“甚至，换个五六岁的孩子来按住你的额头，只要位置对了，你也一样起不来。”
这番解释，让院子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刘伯温若有所思，眼神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嘴里喃喃念着“杠杆原理……重心……妙啊，当真是妙啊！”
朱元璋和常遇春则是一脸的“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表情。
而朱樉，他那刚刚燃起的狂热，瞬间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浇得他浑身冰冷，心底发寒。
他听懂了李去疾的最后一句话。
意思就是……
这不是什么独门仙法。
这也不是他李去疾才有的本事。
而是一种……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个五六岁小孩，都能做到的“技巧”？
那自己刚才那副拼尽全力、青筋暴起、丑态百出的样子，算什么？
自己这……是被当成猴耍了？！
一股比刚才被按在马扎上还要强烈百倍的屈辱感，瞬间涌上了朱樉的心头。
他感觉四周的目光，仿佛每一道都带着嘲笑，让他脸颊滚烫，无地自容！
他不服！
他怎么能服气！这不是败于实力，是败于戏耍！
“我不服！”
朱樉猛地抬起头，双眼因为羞愤而变得通红，
“既然随便来个人都能做到！那先生就不是凭真本事赢了我！这只是取巧！”
李去疾看着他那副输不起的模样，早有预料。
他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
他转过身，对着那间开始飘出饭菜香味的厨房，扬声喊了一句。
“锦书，出来一下。”
话音刚落。
厨房的门帘一挑，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走了出来。她穿着朴素的粗布裙，腰间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手里还拿着把带着油光的锅铲，脸上甚至还沾着一点白色的面粉，看起来就像邻家一个勤劳的小厨娘。
“老爷，您叫我？”
少女的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
李去疾指了指锦书，然后转头看向一脸不忿的朱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是我的侍女，锦书。”
“你不是不服吗？”
“这样吧。”
李去疾慢悠悠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樉的心上。
“你，跟她打一场。”
“只要你能打赢她。”
“你心心念念的那个‘雷电之法’，我马上就展示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