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蹲在供销社门口的台阶上，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层薄霜。
他把系统光屏调得极淡，余光扫过跳动的数字——赵家屯二十盒火柴的需求像团火，李家沟三斤盐的红点在雪地里烧得发烫，平安屯要返还的八斤粗粮票又压得后槽牙发酸。
奶奶的白面......他摸着怀里的布口袋，指尖能触到面粉隔着粗布的细腻。
那是今早给奶奶熬粥时特意留的半袋，原打算熬到开春，可系统商城里最便宜的运输积分要攒到后日，三屯的需求却等不得——王婶子家小娃闹嗓子，就指着李家沟的盐腌萝卜条压咳嗽；赵屯的刘二柱要娶媳妇，火柴不够连喜字都贴不上。
靖娃子！赵货郎的破羊皮袄裹着风扑过来，驴车轱辘上的冰碴子叮叮当当，你这趟货可够沉的，我那驴今早吃了三碗豆饼都打蔫儿。他扒拉着车上的麻袋，突然顿住，哎？
这白面袋子咋这么眼熟？
杨靖把最后半块包着红布的面压进车底，喉咙发紧：我奶昨儿说，这雪天屯里老弱多，让我把存粮匀匀。他不敢看赵货郎的眼睛，弯腰拍了拍驴脖子，走南坡枯河床，哑巴三前头探路，天黑前必须到。
哑巴三从墙根的雪堆里钻出来，像只抖毛的雪豹。
他冲杨靖比了个的手势，又冲驴车甩了甩手里的红绸——那是杨靖用半块肥皂跟王念慈换的，说是。
赵货郎抽了抽鼻子，突然抓起杨靖的手：你这手咋凉成冰砣？
今早帮李大叔修犁，泡了凉水。杨靖抽回手，搓着往嘴里哈气，赶紧走吧，我让念慈给你留了热红薯。
驴车碾着雪碴子出了屯口，杨靖望着车辙印在雪地上拉出的长线，突然想起上辈子跑外卖时，电动车没电了还得扛着餐箱爬六楼——那会子总觉得苦，可哪有现在苦？
奶奶的咳嗽声还在耳边响，他却把救命的白面塞给了驴车。
叮——系统提示音惊得他一哆嗦。
光屏上跳出新任务：【首次跨屯集中配送】完成度30%，当前风险等级：高。
杨靖骂了句狗系统，刚要转身回代购点，就见王念慈举着台账从门里探出头，发梢的浆糊冻成了小冰珠：靖子，赵屯的张大娘又送了十个鸡蛋，说抵火柴钱......
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吼。
杨靖抬头，正看见哑巴三从雪堆里滚出来，浑身是雪，双手疯狂比划——主道有民兵！
赵货郎的驴车本来走得四平八稳，可听见哑巴三的警告后，他猛拽缰绳。
驴子受了惊，前蹄一扬，车轱辘地卡进冰坑。
积雪足有半人深，赵货郎跳下车去推，棉鞋立刻浸了水，冻得他直跺脚：三儿！
搭把手！
哑巴三扑过来推车尾，两人的呼号惊飞了林子里的麻雀。
驴脖子上的铜铃被雪压得哑了声，车板下的白面袋子蹭着冰碴子，裂开道小口，白面粉像雾一样飘进雪里。
平安屯的代购点里，王念慈刚把鸡蛋收进瓦罐，就见哑巴三撞开了门。
他浑身滴着雪水，手舞足蹈地比划，王念慈的脸地白了：车陷雪沟子？
人冻着没？她抓起桌上的棉帽就往外跑，正撞上进门的杨靖。
靖子！王念慈抓住他的胳膊，赵货郎的车陷在南坡了！
杨靖的脑子地一声。
他冲进里屋翻出奶奶的老羊皮袄，往身上一裹就往外跑，却被张大山拦在院门口。
张大山是生产队的饲养员，黑着脸：你干啥去？
队里的驴刚喂完夜草！
调队里的驴！杨靖急得直搓手，赵货郎的车陷了，货是三屯的集体副业物资！
胡扯！张大山梗着脖子，副业物资得队长批条！
杨靖突然想起系统里刚到账的30积分——那是张大娘用鸡蛋抵火柴的以物易物奖励。
他咬了咬牙：记工分！
拉完这趟，给你记五个工分！
张大山的眼睛亮了。
五个工分够换二斤粗粮，够他家小娃吃三顿饱饭。
他转身就往驴圈跑，边跑边喊：我去牵黑子！
那驴劲儿大！
老杆子是在半道上追上杨靖的。
这位退伍老兵裹着军大衣，手里牵着队里的黑子，驴背上还搭着半袋豆饼：毛头小子，雪地里跑这么快，想摔断腿？他把豆饼塞给杨靖，给赵货郎的驴垫垫，别让牲口冻出毛病。
等两人赶到雪沟子时，赵货郎正抱着驴脖子发抖。
他的棉鞋早成了冰坨，嘴角冻得发紫，见着杨靖就笑：靖娃子，我这把老骨头差点喂了狼。
杨靖蹲下身，用老羊皮袄裹住赵货郎的腿。
他摸到赵货郎的棉裤已经硬得像铁板，指甲盖儿全是青的。他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进赵货郎嘴里，这买卖不能总靠你一辆破车。
老杆子在旁边卸车，黑子的蹄子踩得雪地咯吱响。
他听了这话，把半袋白面扛上肩：你小子早该这么想。
咱屯里，刘二他爹赶了三十年大车，前儿还说闲得慌。
回程的路上，杨靖盯着雪地上深浅不一的车辙。
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却觉得心里烧得慌。
老杆子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子在雪夜里明明灭灭：咋？
想自己养车？
不是养车，杨靖踢飞脚边的雪块，是得有自己的运输队。他摸了摸怀里的系统光屏，那里正跳动着后世板车图纸（需80积分）的提示，等凑够积分......
凑啥积分？老杆子突然笑了，明儿我去跟刘二他爹说，让他教你赶车。
咱屯的娃，还能让雪给拦住？
当晚，杨靖蹲在灶台前画草图。
煤油灯的光映着他冻红的耳朵，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两轮板车、防滑铁链、油布顶棚。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时，他正数着刚攒的76积分——还差4分。
明儿去李会计家，他对着火苗哈气，用四斤盐换两张酒票，应该够。
隔壁屋传来奶奶的咳嗽声，杨靖攥紧了图纸。
窗外的雪还在下，赵货郎裹着棉被的咳嗽声从屯东头飘过来：靖娃子......你这是要自己拉车啊......
杨靖望着图纸上歪歪扭扭的二字，嘴角翘了翘。
他知道，等凑够80积分，等兑出那张图纸，平安屯的雪道上，就要跑起新式的板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