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玉…云…云纹…青…青鸾…眼…怎么…会在你…身上？！你…你是谁？！”
阿古拉那嘶哑而惊恐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岩穴里短暂的死寂！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李铮的胸口，浑浊的眼珠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几乎要瞪出眼眶！蜡黄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青鸾眼？！
云纹青玉？！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在李铮脑中轰然炸响！他下意识地死死捂住胸口！那半块冰冷的残玉紧贴着皮肉，此刻却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这玉…竟然有名字？！“青鸾眼”？这名字本身就透着神秘和不祥！阿古拉认得它！而且反应如此剧烈！
岩穴内昏黄的火光剧烈地摇曳了一下，映照着三张惊骇欲绝的脸！
扎克鲁浑浊的眼珠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那枯树皮般的脸上，前一秒对阿古拉的担忧瞬间凝固，化为一种比寒冰更冷的、深入骨髓的惊悸和…杀意！他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弓弦绷紧，那只枯瘦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般，闪电般探向腰间——那里，别着那把刚刚经历过血与火的骨柄短刀！刀身上还残留着阿古拉伤口焦黑的皮肉碎屑和凝固的暗红！
巴特尔小小的身体完全僵住，如同被冻结的冰雕，大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看看自己惊恐万状的阿妈，又看看杀意凛然的扎克鲁爷爷，最后茫然地落在捂着胸口、脸色煞白的李铮身上。
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充斥了这狭小的空间！李铮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扎克鲁那把染血的短刀，会毫不犹豫地割开他的喉咙！
“我…”李铮的喉咙如同被砂纸堵住，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负，“…捡的！在…在河边！三年前…云中城破…逃难的时候！”他死死盯着扎克鲁那随时可能爆发的杀意，语速极快，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真实可信，“一个…一个断了手臂的老人…死在河边…玉…就在他身边…我…我只是捡来…想…想换口吃的！”
他不敢提李忠的名字！不敢提护卫！更不敢提“少爷”的身份！他只能赌！赌阿古拉和扎克鲁不知道李忠的下落！赌这块玉的来历对他们而言也是迷雾重重！
“捡的？！”阿古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锐和极度的不信！她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地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嘶吼，“胡…胡说！青鸾眼…是…是金帐…鹰羽…的信物！是…是大萨满…亲手赐予…守护北疆…星图的钥匙！怎么会…流落到…河边…断臂老奴…身上？！你…你到底是谁派来的？！阿史那？！还是…左贤王？！”
金账！鹰羽！信物！大萨满！守护北疆星图的钥匙？！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磅炸弹，狠狠砸在李铮的心脏，掀起滔天巨浪！这半块残玉背后牵扯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和恐怖！竟然关系到匈奴王廷的核心机密？！关系到传说中的星图？！难怪阿史那会如此执着地搜寻！
扎克鲁在听到“大萨满”、“星图钥匙”这几个词时，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他看向李铮的眼神，杀意更浓，却又混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置信的惊疑。
“我…我不知道什么星图！什么钥匙！”李铮迎着阿古拉和扎克鲁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嘶声辩解，脸上努力挤出被冤枉的恐惧和茫然，“我就是个逃难的孤儿！快饿死了！看到块玉…觉得…觉得能换点吃的…就捡了！我要是知道它这么要命…打死我也不敢碰啊！”他一边说，一边作势就要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玉…玉在这里！你们…你们拿走！放我走！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手颤抖着伸向怀里，动作缓慢而充满恐惧，仿佛那玉是噬人的毒蛇。
“别动！”扎克鲁的嘶哑低吼如同毒蛇吐信！他手中的骨刀瞬间出鞘半寸，冰冷的寒光在昏黄火光下刺痛人眼！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铮伸向怀里的手，“拿出来…慢慢放在地上！”
与此同时，阿古拉也挣扎着想要坐起，枯瘦的手指依旧颤抖地指着李铮，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戒备和恐惧，仿佛他怀里藏着毁灭一切的魔鬼。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绳索，紧紧缠绕着李铮的脖颈。扎克鲁那半出鞘的骨刀，寒光凛冽，距离他的咽喉不过咫尺。阿古拉那混杂着恐惧与审视的灼热目光，如同烙铁般烙在他的脸上。巴特尔蜷缩在角落，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李铮伸向怀里的手，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动作稍快，或者有任何异动，扎克鲁的刀会在瞬间切断他的喉管。他只能按照扎克鲁的命令，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手探入怀中。
冰冷的触感传来。是那半块残玉，还有那块染血的烽燧布卷，以及仅剩的一点点黄芩根茎。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手指颤抖着，首先触碰到了那块残玉。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捏住玉块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如同地动山摇般的巨响，猛地从暗道入口的方向传来！整个岩穴都随之剧烈地震颤了一下！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在那边！暗道！有机关！给老子砸开它！”
“快！别让里面的老鼠跑了！”
阿史那手下骑兵那粗犷凶狠的吼叫声，夹杂着沉重的撞击声和岩石碎裂声，如同死亡的丧钟，清晰地穿透了岩壁，狠狠撞进每个人的耳膜！
阿史那的人！他们发现了暗道入口！正在强行破门！
岩穴内瞬间死寂！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阿古拉脸上的惊恐瞬间化为死灰！扎克鲁浑浊的眼珠里爆发出骇人的血光，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一紧！李铮伸向怀里的动作也骤然僵住！
巨大的撞击声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岩壁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碎石崩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暗道入口那块伪装的岩石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咳咳…呃！”阿古拉因为极度的惊恐和震动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蜡黄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她猛地看向扎克鲁，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老牧奴的破皮袍，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带…带巴特尔…走…星图…钥匙…不能…不能落到…豺狼…手里…”
“阿妈！”巴特尔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扑到阿古拉身边。
扎克鲁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深沉的、无法化解的痛苦和挣扎！他看着气息奄奄、却将孩子死死护在身后的阿古拉，又看看那被疯狂撞击、碎石不断崩落的暗道方向，最后，他那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的目光，猛地钉在了手还僵在怀里的李铮身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极致的恨意、冰冷的杀机，但在这绝境之下，却又混杂着一丝绝望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决断！
“你！”扎克鲁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最后通牒，骨刀的刀尖直指李铮的咽喉，“背上她！跟着我！快！”
“轰隆——！！！”
又一声更加剧烈的撞击！伴随着岩石彻底崩碎的哗啦巨响！暗道入口方向，刺眼的火把光芒混合着匈奴兵凶狠的呼喝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了进来！
“门开了！冲进去！”
“活捉他们！”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思考！扎克鲁的命令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李铮甚至来不及将手从怀里抽出，身体已经在本能的驱使下猛地扑向兽皮上的阿古拉！他一把将虚弱不堪、眼中充满死志的女人背起！阿古拉轻得像一片羽毛，但此刻却如同千钧重担压在李铮心头！
“走哪边？！”李铮嘶声吼道，目光急扫这狭小的岩穴！除了他们进来的暗道（此刻正被敌人涌入），四周只有冰冷的、布满苔藓的岩壁！绝路？！
扎克鲁没有回答！他那佝偻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他枯瘦的手闪电般抓住还在哭泣的巴特尔，像拎小鸡般将他夹在腋下！同时，他另一只手如同铁爪，狠狠抓向岩穴最深处、靠近冰冷山壁的一处毫不起眼的、覆盖着厚厚苔藓和水渍的凹陷处！
“咔嚓！”
一声轻微的、如同机械转动的脆响！在匈奴兵冲入岩穴的怒吼和火把光芒的映照下，那块凹陷的岩壁，竟然如同变戏法般，无声地向内旋转，露出了一个更加狭窄、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黑漆漆的缝隙！一股带着浓烈土腥味和朽木气息的冰冷气流从缝隙中涌出！
第二条暗道！真正的后路！
“进去！”扎克鲁的嘶吼如同炸雷！他夹着巴特尔，毫不犹豫地第一个挤进了那道狭窄的黑暗缝隙！
李铮背着阿古拉，紧随其后！缝隙狭窄得令人窒息，冰冷粗糙的岩石摩擦着他的肩膀和后背，背上阿古拉痛苦的闷哼声近在耳边。他顾不上许多，用尽全力向黑暗深处挤去！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缝隙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冲入岩穴的匈奴兵——火光下，领头那人脸上狰狞的刀疤和凶戾的眼神清晰可见！正是白天抽了他一鞭子的那个监工！他手中的弯刀正狠狠劈向扎克鲁刚才站立的位置！
“人呢？！又跑了？！”
“这里有暗道！快追！”
匈奴兵惊怒的咆哮和纷乱的脚步声被迅速甩在身后，被厚重的岩石隔绝。但死亡的威胁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跟随！
这条新的暗道比第一条更加陡峭、更加湿滑！几乎是垂直向下！李铮背着阿古拉，只能侧着身子，用后背和肩膀死死抵住冰冷的岩壁，一点点向下挪动！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每一次落脚都如同踩在深渊边缘！冰冷的露水不断从头顶滴落，寒意刺骨。
阿古拉伏在他背上，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脖颈，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如同游丝。李铮能感觉到她生命的火焰正在这冰冷的逃亡中迅速黯淡。但他不能停！身后的追兵随时可能破开那旋转的石门！
黑暗中，只有扎克鲁沉重的喘息和巴特尔压抑的啜泣声在前面引导。不知向下挪动了多久，就在李铮感觉双腿酸麻得失去知觉时，脚下陡然一空！
“小心！”扎克鲁嘶哑的警告声从下方传来！
李铮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向前一倾，脚下踏空！他背着阿古拉，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去！
“砰！”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他重重摔在了一片相对松软、带着浓重腐败落叶气息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背上的阿古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唔…”李铮挣扎着坐起，甩了甩眩晕的脑袋。借着扎克鲁再次点燃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山体溶洞底部。空间远比之前的岩穴宽阔，但同样黑暗潮湿。头顶是高耸的、望不到顶的嶙峋岩壁，他们刚才就是从其中一条狭窄的裂缝中摔下来的。溶洞中怪石嶙峋，地面堆积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腐败落叶和动物骸骨，散发着浓烈的霉味和腐朽气息。一条冰冷的地下暗河在不远处无声地流淌，水声淙淙。
暂时安全了。追兵想要找到并进入这条垂直向下的狭窄暗道，绝非易事。
李铮松了口气，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挣扎着查看背上的阿古拉。女人已经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气息微弱，左肩焦黑的伤口在颠簸中似乎又渗出了些许血丝。
“阿妈…”巴特尔挣脱扎克鲁的束缚，扑到阿古拉身边，小手紧紧抓住母亲冰冷的手指，小声啜泣着。
扎克鲁佝偻着身体，站在一旁，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昏迷的阿古拉和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李铮之间来回扫视。火折子的光芒在他枯槁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他腰间那柄骨柄短刀，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幽的冷光。
岩洞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暗河的水声和巴特尔压抑的啜泣。
突然，扎克鲁动了。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李铮面前。枯瘦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将李铮完全笼罩。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铮，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逃亡时的急迫，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和审视。他缓缓抬起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指向李铮依旧下意识捂着的胸口。
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岩石，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冰冷的杀机：
“现在…把玉…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