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刚响过半分钟，路星河就抱着一摞画纸堵在了耿耿的座位旁，颜料管在他指间转得飞快，靛蓝色的颜料差点蹭到耿耿的校服袖口。
“耿耿，看看这个。”他把最上面那张素描纸递过去，纸上是教学楼顶的晚霞，晚霞里站着个扎马尾的女孩，校服领口别着枚小小的银杏叶徽章——那是耿耿上周刚丢的。周围同学的目光瞬间聚过来，有起哄的，有看戏的，连前桌的蒋年年都转过来，用口型对耿耿说“快跑”。
耿耿的指尖攥着笔杆，指节泛白。这已经是路星河这周第五次“围堵”她，从清晨校门口的热牛奶，到午休时塞在桌肚里的漫画，再到现在众目睽睽下的“专属画作”，他的追求像夏天的蚊子，嗡嗡嗡地绕着人转，躲都躲不开。
“路星河，我都说了我不喜欢这个……”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路星河往前凑了凑，画纸几乎要贴到耿耿脸上，“明天周六，我约了美术馆的特展，就我们俩——”
“我还要补课！”耿耿猛地站起来，椅子在瓷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抓起桌角的书包，没等路星河再说一句话，就朝着教室后门冲过去。走廊里人来人往，她埋着头往前跑，余光瞥见路星河跟在后面，白色的帆布鞋踩得地面哒哒响。
怎么办？回座位肯定要被堵，去操场会被更多人看见……耿耿的脑子飞速转着，眼角突然瞥见走廊尽头的女厕所标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去，反手关上隔间门，后背抵着冰冷的瓷砖，大口喘着气。
外面传来路星河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耿耿，你躲里面算怎么回事？我又不会吃了你！”
耿耿没敢应声，只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他的脚步声在外面徘徊。隔壁隔间传来女生压抑的笑声，她的脸瞬间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居然被逼到躲进女厕所，这也太丢人了。
而走廊另一头，李致远靠在栏杆上，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手里转着个篮球，眉头皱得紧紧的。路星河这追人的方式，简直是把“死缠烂打”四个字刻在了脸上，别说耿耿烦，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窒息。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楼梯口，余淮正背着书包往上走，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数学公式的t恤。自从上次运动会耿耿帮余淮递了瓶水，班里就传他俩有点意思，可余淮这性子，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连路星河都快把人堵到厕所了，他还跟没事人一样。
李致远迎上去，拍了拍余淮的肩膀：“你还挺沉得住气？没看见耿耿都被逼进女厕所了？”
余淮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往女厕所的方向扫了扫，又很快移开，语气淡淡的：“路星河追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李致远嗤笑一声，把篮球往地上一砸，“全班谁不知道你对耿耿有意思？现在人家都快被路星河烦死了，你倒好，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再不努力，我都要支持路星河了——至少他还敢站出来，你这不争不抢的样子，也太没担当了。”
最后那句“没担当”，像根针一样扎进了余淮心里。他攥了攥书包带，指节泛白，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黑得像要下雨。他没跟李致远争辩，只丢下一句“不用你管”，就朝着女厕所的方向走去。
李致远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这才对嘛，早该这样了。
女厕所里，耿耿还在隔间里煎熬。外面的脚步声还没停，路星河的声音又响起来：“耿耿，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咱们好好说行不行？我画了一晚上的画，你至少看一眼……”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冷意：“路星河，你在女生厕所门口堵人，合适吗？”
耿耿的心猛地一跳，是余淮！她赶紧凑到门板缝上往外看，只见余淮站在路星河对面，个子比路星河高小半头，微微低着头，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
路星河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余淮？这是我跟耿耿的事，你插什么手？”
“她不想见你，你没看出来？”余淮没理他，转头朝着厕所里喊，“耿耿，你出来。”
耿耿犹豫了一下，手指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敢往下按。她能想象到出去之后的场景，两个男生对峙，周围还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人，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你只要说你不喜欢路星河，”余淮的声音又响起来，比刚才柔和了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现在就把他赶走。”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耿耿瞬间有了勇气。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隔间门，快步走到余淮身边，低着头，声音却很清晰：“路星河，我只把你当朋友，没想过和你更进一步。”
路星河的脸色瞬间白了，他看着耿耿，又看看旁边的余淮，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
可耿耿没给他机会，她攥了攥衣角，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余淮，声音带着点颤抖，却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我，我喜欢余淮。”
话音刚落，周围瞬间安静了两秒。紧接着，走廊里爆发出一阵“哦哦哦”的起哄声，刚才躲在旁边看热闹的同学全都冒了出来，李致远更是带头吹了声口哨。
余淮的耳朵瞬间红了，却没躲开耿耿的目光，反而抬起头，得意地看向路星河，嘴角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
路星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画纸散落一地。他盯着耿耿看了几秒，眼神里满是不甘，却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声音有点沙哑：“耿耿，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回头。”
说完，他没再看任何人，弯腰捡起地上的画纸，转身就走。白色的校服背影在人群里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起哄声还在继续，蒋年年跑过来，搂着耿耿的胳膊，笑得一脸八卦：“可以啊耿耿！终于说出来了！”
耿耿的脸还在发烫，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余淮，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赶紧低下头，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可没等他们多说几句话，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面传来，带着点威严：“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不用上课了？”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纷纷往后退。潘主任背着双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在耿耿和余淮身上扫来扫去，看得人心里发毛。
“潘主任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赶紧散开，只剩下耿耿和余淮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潘主任没看其他人，只对着他俩说：“跟我来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调风很凉，却吹不散耿耿心里的紧张。她和余淮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听着潘主任翻教案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
“你们俩的事，我都听说了。”潘主任放下教案，推了推眼镜，“高中生，最重要的是学习，早恋这种事，影响多不好？不仅耽误自己，还影响其他同学。”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容易对异性产生好感，这很正常。但好感不等于爱情，更不能影响学习。今天这事，我也不批评你们了，毕竟你们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以后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听见没有？”
耿耿和余淮对视一眼，都有点意外——潘主任居然没骂他们，也没请家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听见了，潘主任。”两人赶紧点头。
“行了，回去吧。”潘主任挥了挥手，又低头看起了教案。
走出办公室，耿耿还有点懵。她拉着余淮的袖子，小声说：“潘主任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我还以为他要请家长呢。”
余淮挠了挠头，也有点疑惑：“不知道，可能是心情好吧。”
那天晚上，耿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白天在走廊里说的话，她的脸就发烫，余淮那得意的小表情，还有路星河失落的背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转。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潘主任的“仁慈”，只是个幌子。
第二天早上，班主任张平拿着一张座位调整表走进教室，脸上带着点复杂的表情。他清了清嗓子：“跟大家说个事，根据年级组的安排，余淮同学从今天起，调到一班去。”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余淮身上。耿耿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来：“张老师，为什么要调余淮去一班？他在五班好好的！”
张平叹了口气，眼神有点闪躲：“这是年级组的决定，说是为了让余淮接受更好的教学资源，毕竟他的数学成绩很突出。”
“更好的教学资源？”耿耿的声音有点发颤，“昨天潘主任还说不批评我们，今天就把余淮调走，这不是故意的吗？”
她终于反应过来，昨天潘主任的“开明”全是假的，他根本不是不追究，而是把“杀招”放在了后面。调去一班，看似是好事，可谁都知道，一班是重点班，课程进度快，管理严格，余淮这一去，他们俩见面的时间就少得可怜了——这分明是在拆散他们！
余淮也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看向张平：“我能不调吗？我觉得五班挺好的。”
“这是强制性的，已经定下来了。”张平无奈地说，“你收拾一下东西，一班的班主任已经在外面等了。”
余淮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桌肚里的书。耿耿看着他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声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觉得又气又委屈——潘主任怎么能这么过分！
余淮收拾好东西，走到耿耿身边，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我会来找你的。”
耿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没敢抬头看他——她怕一抬头，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看着余淮跟着一班班主任走出教室，耿耿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心里把潘主任骂了千百遍。蒋年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别生气了，至少余淮去了重点班，对你俩来说，也是个动力啊。”
耿耿没说话，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而教室最后一排，韩叙看着余淮离开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手里转着笔，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余淮成绩好，去一班理所当然，可潘主任这操作，分明是把“早恋”和“调去重点班”挂钩了——只要表现出“早恋”，就能被调到更好的班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了韩叙的心。他成绩在班里中游，想进重点班却一直没机会，潘主任这招，简直是给他指了条“捷径”。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简单，简单正低着头，用橡皮小心翼翼地擦着作业本上的错题，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简单对他一直很好，每天早上会帮他带早餐，放学还会跟他一起走，有什么笔记也会主动借给他看。
如果……如果他和简单“早恋”，是不是也能被调到重点班？
这个想法让韩叙的心跳加快了几分。他看着简单认真的侧脸，清了清嗓子，小声说：“简单，今天放学，我请你去吃冰淇淋吧。”
简单愣了一下，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太好了！”
她笑得像个孩子，完全没注意到韩叙眼里一闪而过的算计。
从那天起，校园里到处都能看到韩叙和简单的身影。早上，韩叙会等在简单家小区门口，和她一起走路上学；午休时，韩叙会把自己的牛奶递给简单，还会帮她占食堂的座位；放学路上，两人并肩走在夕阳里，韩叙偶尔会帮简单拎书包，甚至会在路过花店时，买一支最便宜的康乃馨送给她。
简单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冲昏了头，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韩叙对她好。蒋年年看着他俩的样子，拉着耿耿小声嘀咕：“你觉不觉得，韩叙对简单好得有点刻意？”
耿耿也觉得奇怪，可看着简单开心的样子，她也没好说什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韩叙可能真的喜欢简单吧。
可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潘主任的“眼线”看在了眼里。没过三天，潘主任就把张平叫到了办公室。
“张平！你看看你带的五班！”潘主任把一叠照片摔在桌子上，照片上全是韩叙和简单一起吃饭、走路、送花的画面，“刚走了个余淮，又来个韩叙！怎么就你们五班早恋多？你这个班主任是怎么当的！”
张平拿起照片，看了一眼就皱起眉——韩叙和简单？这俩怎么也凑到一起了？
“潘主任，我这就去问他们……”
“问什么问！”潘主任打断他，气得脸色发青，“上次余淮的事，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这次又来一个！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说话？”
张平低着头，没敢反驳。他心里满是委屈——余淮和耿耿那事，他根本没管，韩叙和简单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分明是无妄之灾啊！
“行了，你也别在这杵着了。”潘主任揉了揉太阳穴，“把韩叙调到二班去，跟上次一样，就说为了让他接受更好的教学资源。我倒要看看，你们五班还能出多少‘早恋’的！”
张平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着潘主任铁青的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能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走出办公室，张平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班主任当得真是憋屈。他回到教室，把韩叙叫到走廊，跟他说了调去二班的事。
韩叙的脸上没什么意外，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果然，他猜对了！
“谢谢张老师。”韩叙说完，转身就去收拾东西，动作快得不像刚知道消息。
简单坐在座位上，看着韩叙收拾东西，心里有点慌。她拉了拉韩叙的袖子，小声问：“韩叙，你怎么要调去二班了？是不是因为……因为我们？”
韩叙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只剩下敷衍：“跟你没关系，是年级组的安排。”
说完，他拎起书包，没再看简单一眼，径直走出了教室。
简单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韩叙昨天送给她的康乃馨，花瓣已经有点蔫了。她看着韩叙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怎么会跟她没关系呢？他明明前几天还对她那么好，怎么突然就变了？
从那天起，简单再也没见过韩叙和她同框。偶尔在走廊里遇见，韩叙也会刻意绕开她，眼神里的疏离像一层冰，冻得她心发疼。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整天趴在桌子上哭，作业本上的眼泪晕开了字迹，连上课都没心思听。
蒋年年看着她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每天都陪着她，帮她擦眼泪，跟她讲笑话。耿耿也经常找她一起吃饭，把自己的笔记借她看，还会拉着她去操场散步，跟她说：“简单，别难过了，这种人不值得你哭。他不喜欢你，是他的损失。”
简单靠在耿耿肩膀上，眼泪还是止不住：“我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骗我……”
耿耿拍了拍她的背，没说话。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操场上，像两个互相依偎的小月亮。
走廊尽头，潘主任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他觉得自己这招“调虎离山”真是太管用了，既解决了“早恋”问题，又“激励”了学生，简直是一举两得。
可他不知道，有些伤害，不是一句“为了你好”就能弥补的。就像简单心里的疤，会在每个想起韩叙的瞬间，隐隐作痛。而耿耿和余淮，虽然隔着两个班级，却会在课间十分钟里，偷偷在走廊拐角见一面，递一瓶水，说一句话，眼神里的喜欢，比夏天的阳光还要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