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的龙体还停在太极殿的冰棺里，殿外的雨就下了三天三夜，淅淅沥沥的雨丝裹着寒意，渗进皇宫的每一块青砖缝里，也浇灭了那些还想借着皇权苟活的人心。陈萍萍坐在轮椅上，玄色官袍沾着未干的雨气，身后跟着一排黑骑，靴底踏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落在冰棺旁的白烛上，滋滋作响，却没半分动摇他眼底的冷意。
清算，从庆帝闭眼的那一刻起，就没停过。太子李承乾被押到鉴查院刑房时，还攥着腰间的玉带嘶吼，说自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不能就这么杀了。
皇后的下场比太子更惨些。她躲在凤仪宫的密道里，抱着当年庆帝赐她的玉如意，以为能凭着多年的人脉躲过去，却没想陈萍萍早就摸清了皇宫里所有密道的走向。
黑骑将密道封死时，皇后还在里面放狠话，说陈萍萍一个阉人，也敢动皇家之人。陈萍萍站在密道入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当年你教唆宫女给叶姑娘下毒，如今让你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已是便宜你了。”没过多久，密道里就没了声响，只余下一缕淡淡的玉如意碎掉的气息，飘在凤仪宫的梁上，渐渐散了。
长公主李云睿是最后一个被清算的。她没躲，就坐在长公主府的花厅里，手里捏着一支早已枯萎的海棠花，那是当年叶轻眉送她的。见陈萍萍进来，她反而笑了，笑得有些疯癫：“陈萍萍，你赢了，可你护着的范闲，能守住这天下吗？”
陈萍萍看着她，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那是对旧人旧事的怅然，却没半分怜悯：“叶姑娘当年信你，你却害她，今日的结局，是你自己选的。”话音刚落，黑骑上前，长公主没反抗，只是将那支枯萎的海棠花紧紧攥在手里，直到气息断绝，手指都没松开。
二皇子李承泽倒是没像太子和长公主那样顽抗，陈萍萍找到他时，他正坐在书房里下棋，对面的座位空着，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像是还等着人来落子。
见陈萍萍进来，他抬了抬眼，语气平静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陈萍萍看着棋盘，沉默了片刻：“杀你，脏了我的眼；留你在京都，又会生事。去儋州吧，范府的老宅子还在，有人会看着你，往后别再踏入京都一步。”
二皇子听完，笑了笑，拿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算是应了。第二日，他就带着两个随从，坐上了去儋州的船，没带任何金银珠宝，只带了那副棋盘和棋子。
清算结束时，京都的雨终于停了，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照在皇宫的琉璃瓦上，亮得有些刺眼。可京都的人心还没定，庆帝没了，太子、皇后、长公主都死了，二皇子被流放，这天下的皇位，该给谁坐？朝堂上吵了三天，有人说该找庆帝的旁支子弟继位，有人说该立宗室里年长的王爷，吵来吵去，没个定论。
这时候，林相林若甫、户部尚书范建，还有鉴查院院长陈萍萍，三人一同站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了一句话：“立范闲为帝。”
这话一出，朝堂上瞬间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大臣站出来反对：“范闲虽是庆帝私生子，可身世不明，而且他之前只是个太常寺协律郎，后来升了鉴查院提司，没当过一天太子，怎么能立他为帝？”
范建当即就炸了，往前站了一步，指着那大臣的鼻子骂：“范闲的本事，你们没看见吗？出使北齐，拿回言冰云；闯长公主府，破了她的阴谋；就连庆帝都栽在他手里，他怎么就不能当皇帝？”
林若甫也跟着开口，语气沉稳：“如今京都刚经历清算，人心惶惶，旁支子弟和宗室王爷，要么没本事，要么心怀鬼胎，立了他们，天下只会更乱。范闲有鉴查院和黑骑支持，还有范府和林家做后盾，只有他能稳住这天下。”
陈萍萍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黑骑的身影出现在朝堂外，甲胄相撞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满朝文武看着那些黑骑，再看看林若甫、范建和陈萍萍坚定的神色，没人再敢反对。
可范闲本人，却一点都不想当这个皇帝。他找到林若甫、范建和陈萍萍时，正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无奈：“师父，爹，陈院长，我当初来京都，只是想查清娘的死因，顺便护着范府和林家，从来没想过当皇帝。这皇位谁爱坐谁坐，我可坐不来。”
陈萍萍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笑意，却语气坚定：“叶姑娘当年想改变这天下，让老百姓能好好过日子，你是她的儿子，这天下，只有你能替她守好。”
范建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爹知道你不想被束缚，可如今这情况，除了你，没人能稳住局面，你不坐，难道看着这天下再乱起来，让你娘当年的心血白费？”林若甫也跟着劝：“范闲，婉儿还在等着你，你当了皇帝，才能护着她，护着林家，护着所有你想护的人。”
范闲沉默了，他想起了娘叶轻眉留在箱子里的信，想起了这些年为了查清真相，死去的那些人，想起了林婉儿温柔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登基大典办得不算隆重，却很庄重。范闲穿着沉重的龙袍，一步步走上太和殿的台阶，脚下的龙靴踩在台阶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千斤石头上。他看着殿下跪拜的满朝文武，看着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林若甫、范建和陈萍萍，还有人群里穿着凤冠霞帔，满眼温柔看着他的林婉儿，心里五味杂陈。
礼官喊出“登基”二字时，范闲接过那枚沉甸甸的玉玺，只觉得手腕都在发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摸鱼就摸鱼，想游山玩水就游山玩水了。
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后。满朝文武都知道范闲和林婉儿的感情，没人反对，林婉儿顺理成章地被立为皇后，住进了中宫。册封大典那天，林婉儿穿着红色的皇后礼服，走到范闲身边，轻声说：“范闲，往后我陪你一起，守好这天下，也守好我们的家。”范闲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心里的沉重，终于轻了一些。
可谁都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范闲登基没几天，东夷城就派来了使者，说四顾剑要见他。范闲带着黑骑，亲自去了东夷城。
到了四顾剑的剑庐时，四顾剑已经很虚弱了，靠在榻上，手里还握着一把断剑。见范闲进来，他招了招手，让范闲走到榻边：“范闲，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东夷城这地方，我守了一辈子，如今交给你，你要答应我，别让东夷城的老百姓受苦。”
范闲愣了愣，连忙说：“剑庐先生，东夷城是你的心血，我怎么能夺你的东西？”四顾剑笑了笑，咳嗽了几声：“我不是给你，是交给你。叶轻眉当年说，你能改变这天下，我信她，也信你。而且，我那几个徒弟，没一个能守住东夷城，交给你，我放心。”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印，递到范闲手里，那是东夷城城主的印信。没过多久，四顾剑就闭上了眼睛，临死前，手里还握着那把断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东夷城归了范闲的消息传到京都，满朝文武都震惊了，没人想到，四顾剑竟然会把东夷城拱手让人。可还没等大家缓过神来，北齐又传来了消息——苦荷大宗师大彻大悟，要把北齐交给范闲。
范闲带着林婉儿，又去了北齐。到了北齐皇宫时，苦荷正坐在大殿上，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龙袍的年轻人，眉眼清秀，却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苦荷见范闲进来，站起身，语气平和：“范闲，我修了一辈子道，直到最近才明白，所谓的道，不是独善其身，而是让天下人都能安居乐业。北齐如今内忧外患，我老了，守不住了，交给你，你能让北齐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范闲还没说话，身边的林婉儿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范闲，那个北齐皇帝，好像是个女子。”
范闲愣了愣，仔细看了看那穿龙袍的年轻人，才发现她的喉结是假的，声音也是刻意压低的。那年轻人见被识破，索性抬手摘了头上的皇冠，解了身上的龙袍，露出里面的粉色宫装，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正是当年范闲出使北齐时，见过的北齐皇帝战豆豆。
战豆豆看着范闲，脸颊微红，却语气坚定：“范闲，我女扮男装当皇帝，就是为了守住北齐，可如今，我知道我没本事让北齐变得更好，也知道你能守住这天下。我愿意把北齐交给你，也愿意……嫁给你，往后和婉儿姐姐一起，帮你打理这天下。”
这话一出，范闲和林婉儿都愣住了。林婉儿看了看战豆豆，又看了看范闲，轻声说：“范闲，豆豆妹妹也是个苦命人，既然她愿意，你就答应了吧，往后我们一起，好好守着这天下。”范闲看着林婉儿温柔的眼神，又看着战豆豆坚定的神色，最终点了点头。
就这样，北齐也归了范闲，战豆豆被立为西宫皇后，和林婉儿一起，住在皇宫里。天下，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完成了一统。
如今的天下，范闲手里握着庆国、东夷城和北齐的大权，身边还有四顾剑（虽已去世，却留下了东夷城的势力）、苦荷两大宗师支持，鉴查院和黑骑遍布天下，没人敢叛乱，也没人能叛乱。京都的街头，再也看不到以前那种兵荒马乱的样子，老百姓能安心做生意，孩子能安心读书，天下终于安定了下来。
可这安定的天下，却把范闲困在了皇宫里，困在了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里。
当初范闲登基时，就打好了主意：让林若甫当左相，处理朝堂上的文官事务；让范建当右相，管户部的钱粮和地方的民生；他自己则当一个“甩手掌柜”，偶尔去看看奏折，其余时间就陪着林婉儿和战豆豆，或者去鉴查院看看，摸鱼过日子。
可他没想到，林若甫和范建，比他更懂摸鱼。
林若甫当了左相后，每天只在上午去一趟中书省，处理完那些紧急的奏折，下午就借口“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回府里喝茶、下棋，不管朝堂上的那些琐事。有大臣来找他议事，他要么说“这事你找陛下定夺，我老了，拿不定主意”，要么说“这事归右相管，你去找范尚书”，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了范闲和范建。
范建更过分，当了右相后，直接把户部的事务交给了几个得力的下属，自己除了每个月去户部对账，其余时间都待在范府里，要么陪范老太太说话，要么去后院的菜园里种菜，活得比退休还自在。有下属来找他签字批钱，他要么说“这事陛下没点头，我不能批”，要么说“你先去找左相商量，他同意了我再批”，到最后，所有的事还是都落到了范闲头上。
于是，范闲就过上了“九九六”的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被太监叫醒，穿上龙袍去太和殿上朝，听满朝文武汇报各种琐事；下朝后，又要去御书房处理奏折，从上午一直忙到晚上，有时候甚至要忙到后半夜，第二天还要早起。不到一个月，范闲就熬出了黑眼圈，脸色也差了不少，以前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渐渐被疲惫取代。
有一次，范闲处理奏折到深夜，揉着酸痛的肩膀，看着桌上还剩下的一堆奏折，忍不住吐槽：“我爹和林相这俩老狐狸，当初劝我当皇帝的时候说得比谁都好听，现在倒好，他俩摸鱼摸得痛快，把所有的活都扔给我，这皇帝当得，还不如以前当提司自在。”
一旁伺候的太监听了，只能陪着笑：“陛下，左相和右相也是为了锻炼您。”
“锻炼？”范闲翻了个白眼，“他们那叫锻炼吗？他们那叫甩锅！再这么下去，我迟早要熬死在这御书房里。”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一早，范闲还是照样穿上龙袍，去太和殿上朝，去御书房处理奏折——他知道，这天下是他娘的心血，是他答应了陈萍萍、范建和林若甫要守住的，就算再累，他也不能撒手不管。
和范闲的“苦逼”日子比起来，李致远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李致远是范闲的老熟人，当年范闲在京都混的时候，两人就经常一起喝酒、聊天，后来范闲步步高升，也没忘了他，给了他一个闲职，不用上朝，不用处理奏折，只需要偶尔帮着鉴查院递递消息，其余时间都自由。
天下安定后，李致远彻底放飞了自我，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他没娶正妻，却娶了三个他早就喜欢的女子——温柔体贴的小桃，机灵能干的柳眉，还有善解人意的芸娘。后来觉得日子还不够热闹，又陆续娶了六个小妾，个个貌美如花，性格各异，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李致远每天从来不用早起，想睡到自然醒就睡到自然醒，醒来的时候，身边总会有丫鬟端来温热的热水，帮他洗漱；洗漱完，丫鬟又会端来精心准备的早饭，有粥、有菜、有点心，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吃完饭，他要么在府里陪小桃、柳眉她们聊聊天、玩玩牌，要么就带着几个随从，去京都的街上逛逛，买点喜欢的小玩意儿，或者去酒楼里喝喝酒、听听曲儿。
要是在京都待腻了，李致远就会带着百来人的队伍，去全天下游山玩水。队伍里有丫鬟、有仆人、有护卫，还有专门负责做饭的厨子和负责打理行李的随从，吃的、喝的、用的，一应俱全，比范闲出巡还热闹。他去过江南的苏杭，看了西湖的美景，尝了江南的小吃；去过塞北的草原，骑了骏马，喝了马奶酒；去过东夷城的海边，吹了海风，吃了新鲜的海鲜；还去过北齐的皇城，看了北齐的雪景，和苦荷一起喝了北齐的烈酒。
每次李致远从外面游山玩水回来，都会去皇宫里找范闲，给范闲带各种各地的特产，然后坐在范闲的御书房里，眉飞色舞地给范闲讲他路上的见闻：“范闲，你是没看见，江南的西湖，春天的时候满湖都是荷花，好看极了；还有塞北的草原，晚上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比京都的星星亮多了……”
范闲一边听着，一边看着桌上的奏折，心里满是羡慕嫉妒恨，忍不住打断他：“你少在我面前炫耀，我天天在这御书房里处理奏折，熬得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你倒好，天天游山玩水，活得比神仙还自在。”
李致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让你要当皇帝呢？当初我劝你别当，你不听，现在知道后悔了吧？要不你把皇位让了，跟我一起去游山玩水，多自在？”
范闲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能让，早就让了，这天下还等着我守呢，我可没你那么潇洒。”
李致远知道范闲的难处，也不再逗他，只是把带来的特产放在桌上：“行了，不逗你了，这些特产你留着，给婉儿皇后和豆豆皇后也分点，我先走了，过几天我还要去儋州看看，听说儋州的海鲜不错。”
看着李致远潇洒离去的背影，范闲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奏折，又开始了他的“九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