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戈走了以后,洛阳暗探暂由阿山统领,这个差事她自己求了好久,秦渊决定让她试试看。
洛阳暗探依旧是当初离戈带过来的那五十七人,分布在各坊,阿山建议给每个人一笔经费,不然这个是贩夫走卒,那个牙人伙计,能够探听到的消息实在有限。
秦渊正犹豫的时候,阿山亮出白闪闪的牙齿,挑眉道:“阿兄若是捉襟见肘,不若这笔钱就由我来挣。”
“一时半会儿,洛阳的分店可赚不到那么多钱。”
阿山狡黠一笑道:“这有何难,再说,为何要动用咱们分店的钱,如此不就亏了么?”
“不然你要如何,去偷去抢?”秦渊皱眉瞅她。
“哪里用得这么粗陋的手段,山人自有妙计。”
秦渊叹了口气,无奈道:“姑奶奶,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阿山摇晃着他的臂膀,嘟着嘴道:“阿兄,我是听你话的,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做违反你原则的事情,赚钱嘛,咱们就规规矩矩的来,总之,总得帮助那些暗探安家落户嘛,没有钱怎么行呢,你就交给我嘛!”
“真的?”
阿山举起三根手指,一脸认真的发誓:“我保证,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好,那去吧,最好落实到每个人要五十两银。”
“放心放心。”阿山坏笑着挑眉。
谁晓得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秦渊忽然咂摸出几分后世家长的颓然无力——你分明把是非曲直掰扯得明明白白,偏生拗不过她要走的路,只能眼睁睁看着,等她撞了南墙,才肯回头认一分错。
阿山是机灵,可那些机灵劲儿全用在了歪处。于她而言,设局算计从不是为了那点银子的结果,反倒像猫捉耗子般,享受着将猎物玩弄于股掌的过程,戏耍人心的滋味,远比到手的银票更让她着迷。
秦渊实在想不通,自己的教导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曾几何时,她还只是个在灶房里颠勺、连顿饱饭都捞不着的小丫鬟,眉眼间尽是怯生生的卑微;如今眉眼一扬,竟淬出了几分戏谑世事的疏狂气度,叫人捉摸不透。
这般想着,更添几分无力。府里还有武昭儿、纪翎、秦昭,外加一个死啃书本的刘洵。眼下瞧着一个个安分守己,谁晓得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秦渊暗自叹气,只求他们万万别学阿山这般折腾。
一个,就够他头疼半辈子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的功夫时间来到七天之后,洛阳兴起一个火热的话题——祁连雪绒。
此物生于西域祁连山巅,极难采撷,不仅是炼制上等伤药的药引,更是门阀贵女梳妆台上的绝品稀罕物,以雪绒花汁调胭脂,敷面可祛秋燥,驻容颜,是世家掌家主母的心尖好物。
寻常年份,一两雪绒花干品市价二十两银子,但如今这个价格想要拿到,纯属痴人说梦。
起初谁也没当成稀罕事,直到三日前,洛阳市面上竟连一朵祁连雪绒的干花都寻不到了。
洛阳世家的女眷们别扭极了,胭脂换了普通的花方,效用不知如何,但涂在脸上总有种廉价感,胭脂铺有人在守着,只要一有祁连雪绒就会被人抢先一步收走。
“祁连雪绒用着多细多香,那感觉清爽,如今倒好,都是些红蓝花和羊脂的下等货,涂在脸上都有股腥味,我家仆役没用,这都几日了都没有给我守到一瓶。”
大家惯用的绝品胭脂方子离不了雪绒花汁,府中存的那点存货,堪堪只够用到重阳。管事们遍寻洛阳城,别说雪绒,连沾着雪绒气息的药铺都寻不着一家。
这话怎么说呢,越得不到的,越是九九成稀罕物,不少贵妇看着人家脸上涂的细粉,那骚里骚气的模样,心里几乎要嫉妒疯了,当即撂下狠话:“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寻来雪绒胭脂!”
可越是急切,越难寻得。
坊间渐渐有了风声,说祁连山今年遭了暴雪,雪绒花几乎绝收,余下的那点,全被一个神秘买家囤了去。流言愈演愈烈,雪绒的市价也跟着疯涨,从二十两一两,一路飙升到八十两,依旧是一绒难求。
大家管事们急得满嘴燎泡,却半点法子都没有,听的最多的嘟囔,唉,今日回去又得挨骂了,奈何奈何,吾等是真的买不到啊,哪怕加了十倍的价钱,也是有价无市。
不知不觉,祁连雪绒已经炒到了真正一两一百两。
荥阳郑氏香料铺的东主郑丹,这几日老听有尊客过来打听祁连雪绒,他立马就嗅到祁连雪绒暴涨的商机,当即差人寻来西域客商安伽陀,要与他议这笔买卖。旁人无门路染指这雪域奇货,他郑丹专营香料,本就握着西域商路的独家渠道,自是胸有成竹。
“没货。”安伽陀语气淡得没半点波澜。
“前几日的货,早被人尽数扫空了,听说是拿去做了伤药的药引。下一批到货,得等半个月,统共一百斤。”
郑丹呷了口热茶,淡淡道:“那便照旧例,二十两一两,我尽数收下。”
安伽陀闻言,终于抬眼看向他,眼底漫过一丝讥诮:“郑东主说笑了。如今洛阳城里雪绒是什么行情,您会不知?三两重的干花,都能喊到三百两的价。”
郑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慢条斯理道:“一百两?你们也敢开这个口,莫忘了,天下州县并非只有洛阳才有雪绒,便是量少些,我也能寻来低价的货源。不过看在咱们常年打交道的情分上,我给你二十两,不算亏了你。”
安伽陀却丝毫不慌,反而朗声笑了:“郑东主怕是打错了算盘,祁连山的雪封了山路,而且这等货也只有洛阳和长安会常备,这季末的货全攥在我们这十几支商队手里。您想舍近求远,怕是要失望了。”
郑丹眼底骤然掠过一抹阴鸷,他没想到这群西域商贾,竟敢在他面前如此硬气。
“挺放肆啊,你可知我荥阳郑氏?”
安伽陀却依旧笑盈盈的:“郑东主,咱们在商言商,您拿了这批货,转手便能赚得盆满钵满,我们也不过是求个公道利钱。这样吧,八十两,这批货只供给您一家。届时洛阳城里独一份的生意,您想卖多少,便卖多少,我们绝不干涉。”
“八十两?穷疯了吧!你们去看看东海珠和百年龟粉才多少钱!?”郑丹猛地一拍桌子。
“郑东主息怒,这话您仔细品品,我们绝非狮子大开口。看在您的面子上,已经让了不少利,况且洛阳城的香料铺,可不止您郑家一家,我们肯坐在这里与您谈,已是拿出十足的诚意了。”
听闻此言,郑丹反而压下了火气,指头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半晌挑眉道:“一百斤,我全要了,六十两一两,总共九万六千两。这个价,如何?”
“这……”安伽陀故作迟疑,转头与身后的随从对视一眼,眉宇间满是为难。
“这已是我能动用的全部资产,多一分都没有。”郑丹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洛阳城里,哪家香料铺有这般底气,能一口吃下一百斤雪绒?你们莫要再犹豫了。”
“银钱需一次性付清。”安伽陀沉声道。
“不可能。”郑丹一口回绝,“先付一万两定钱,待货到交割,再付尾款。”
“此事可立契约?”安伽陀追问道。
郑丹唇角勾起一抹倨傲的笑:“这是自然!荥阳郑氏,千年世家,断不会做那赖账的龌龊事。”
“那好,先立文书,去衙门盖官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