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是秦渊临行之日。任凭他百般劝阻,莫姊姝与崔伽罗终究还是一同为他收拾妥当了行囊,一路相伴着送到了庄园门外。
“待事情处理妥当,我便即刻回来。”秦渊将二人揽入怀中。
莫姊姝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担忧,轻声叮嘱:“无论在外耽搁多久,务必记得时时寄回急信,报个平安才好。”
一旁的崔伽罗接过话头,字字皆是牵挂:“天寒路远,务必注意保暖,莫要冻着自己;平日里也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身子。还有,勿招惹山花野草。”
莫姊姝牵住他的手,叮嘱道:“千万记住,不要单打独斗,凡事以稳妥为先,解决事情是次要,你的安危才是主要,千万记住。”
“记住了,快回去吧。”秦渊不顾旁人在身边,在她们脸上印了一口,而后四处看了看,没发现阿山的身影,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纪翎的肩膀,挑眉道:“守好家,等师父回来。”
纪翎拍了拍自己胸膛,凶巴巴道:“来了贼我会让他见识我的厉害。”
秦渊抱起武昭儿,亲昵的顶了顶她的额头,说道:“不要老想着玩,好好读书,阿兄回来给你带玩具。”
“好哒,祝阿兄一路平安。”武昭儿比了个剪刀手。
此次洛阳之行,莫姝姝为保万无一失,特意从秦氏私卫中精挑细选了一百名精锐侍卫。
他们皆身着秦氏一对一量身打造的甲胄,甲片统一经过过酸绣刻,边缘镌刻着细密的云纹,浑身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肩甲处的虎头浮雕张牙咧嘴,侍卫们腰悬横刀,神臂弩,箭囊饱满,整支队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随行人白夜行,凤九,叶楚然,刘阿铁,一行人护送着秦渊,准时抵达灞桥与四皇子姜翎风汇合。
姜翎风刚勒住马缰,目光便被秦渊身后的阵仗牢牢吸引。
他视线掠过那一百具宛如魔神般的甲胄,瞳孔微缩,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秦侯,不过是出任个洛阳刺史,竟带了一百个甲士同行,未免也太过兴师动众了吧?”
秦渊刮了刮眼角,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摆:“四殿下说笑了。您身份贵重,此行路途遥远,难保不会有意外,我夫人也是想着有他们随行,能护您周全,才会如此安排。”
姜翎风再次看向那些甲胄,羡慕的挑了挑眉,早就听父皇说秦氏能打造当今世上最坚固的甲胄,起初自己还不信,如今这一看这样式,这灵活度,连关节处都有锁子甲防护,这带着花纹的面甲和琉璃眼,和自己这边将士实在天壤之别,尤其是龙骧卫和黑冰台的甲胄,不过外表比较唬人而已,只要放倒,基本必死无疑。
他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缓缓点头道:“秦侯讲话当真是好听,便依你所言,全当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
此时再看姜翎风身后,两名黑衣老内侍垂手而立,气息内敛如渊渟岳峙。其后,一百名黑冰台,一百名右骁卫、一百名龙骧卫依次排开,皆是圣人钦命派遣的精锐之师,装备同样精良。
两队人马汇合,甲胄碰撞之声清脆悦耳,肃杀之气与威严之态交织,浩浩荡荡地朝着洛阳方向进发。
“此番可是要命的差事,不然能和秦侯同行的机会,我的兄弟们大概要抢破头。”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更何况是皇子们,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要我说,殿下也不该来。”
“我喜欢凑热闹,而且想去洛阳把凶手的头给揪下来,给我父皇当寿礼。”
秦渊侧身看着他那潇洒不羁的模样,心中隐隐泛起一丝欣赏,此人爽朗直率,若不是皇子,应该是个可交的朋友。
“四殿下崇尚魏晋之风?”
“没错?”姜翎风挑了挑眉。
“可我听说,宫中教授的儒家经义,辅修法家,偶有前朝杂书,多为收藏,明令皇子们不得翻阅。”
“皇宫是我幼时的家,只要有心,哪里去不得。那时藏书阁的老太监性情和善,从不拘着我们,我和大哥便常溜去看书。他总捧着兵书不释卷,我却偏爱翻那些名士辑录,小时我就在想,那晋时虽山河破败、时局纷乱,却偏偏滋生了许多洒脱不羁的风流人物,他们醉卧竹林,把酒言欢,以青白眼对世事,以琴瑟寄丘壑,那时的风都该是挣脱尘俗的自在吧。
王徽之雪夜访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嵇康临刑抚琴,长大后才明白,这些人看着逍遥,心里装的何尝不是家国天下。
那时我却不懂,只觉得这般“放浪形骸,远比皇宫的朱墙金瓦有趣得多。我会偷偷摹仿书中记载的雅事,在御花园的假山间摆上粗陶酒杯,盛着清甜的泉水,假装自己是曲水流觞的名士;或是摘几片竹叶,笨拙地吹着不成调的曲子,幻想自己也能遁入山林,与清风明月为伴,真是惬意极了。”
秦渊无奈一笑:“您说的对,越名教而任自然,名士放浪形骸,确实洒脱。”
姜翎风瞅了他一眼,自然看出了秦渊的言不由衷,他疑惑道:“难道秦侯有不同的看法,愿闻高见。”
“殿下,臣的浅见,盛世才出名士,乱世,不过都是些沽名钓誉的疯子。”
姜翎风皱了皱眉道:“此言何意?”
“五胡马踏中原,江河破碎,无能无力,只能整日醉生梦死,无病呻吟,敢问,若殿下生在前朝,你当如何?”
姜翎风冷哼一声道:“自然是拾起刀剑,拼死一搏。”
“若殿下只是一介平民呢,又当如何。”
姜翎风豪迈道:“我就算死,也要拉上几个胡狼垫背。”
秦渊颔首道:“那殿下在臣的心中就是真正的名士,身处乱世,名士学识过人,自然都有反抗的觉悟,可这个今日写一首诗,这个明日写一首词,那个便奋笔疾书,挥洒一纸墨宝,各个都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像这种人,哪里当得起名士这个称号呢。”
姜翎风沉默许久,对秦渊的观点无从反驳。
“若秦侯生在前朝呢?”
“若是我,也该像殿下一般,匹夫之怒,血溅五步,拼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姜翎风心中燃起豪情,大笑道:“对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