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他行至一个名为“清水”的边陲小镇。镇子不大,依山傍水,民风淳朴。刚踏入镇口,便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和嘈杂的议论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间简陋的屋舍前围了不少人,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面色青紫、气息微弱的男孩嚎啕大哭,旁边一个黝黑的汉子急得团团转,不断用粗糙的手掌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造孽啊!铁柱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怎么就让水鬼给缠上了!”
“镇上的郎中都瞧过了,说是邪气入体,没救了……”
“唉,多好的娃儿,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
周围的乡邻议论纷纷,面露同情与无奈。
林昊神识微动,便已了然。那男孩并非什么水鬼缠身,而是不慎落入江中,被一股阴寒的水煞之气侵入了心脉,凡俗郎中的医术和药石,自然无法驱散这等蕴含微弱灵力的煞气。
他本可袖手旁观,悄然离去。以他如今的修为,驱散这点水煞,不过举手之劳。但看着那妇人绝望的眼神,那汉子无助的捶打,听着那乡邻们真挚的叹息,他心中那根名为“道义”的弦,被轻轻拨动了。
师祖让他体悟众生,这救治生灵,不正是体悟的一部分吗?
他排开众人,走上前去,声音平和:“这位大嫂,可否让在下看看这孩子?”
那妇人抬起泪眼,见是一个陌生的青衫人,衣着朴素,气质却有些不凡,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将孩子递过来,泣不成声:“先生,求您救救我的娃儿,他……他快不行了!”
那汉子也停下动作,紧张地看着林昊。
林昊接过孩子,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男孩的腕脉上。他并未动用元婴级的浩瀚神识,而是将神念收敛到极致,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探入男孩体内,仔细感受着那阴寒水煞的流动与侵蚀。
同时,他以自身对医道的理解,模拟着凡俗郎中的“望闻问切”。他观察到男孩指甲泛青,嘴唇紫绀,体温极低,呼吸微弱而带有腥气。这一切症状,都指向寒邪入体,深入脏腑。
“是中了极深的寒毒,侵了心脉。”林昊收回手,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周围乡邻闻言,更是叹息,连这看起来不凡的先生也这么说,看来是真没救了。
那妇人闻言,哭声更悲。
然而,林昊话锋一转:“尚有一线生机,我或可一试。”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并未取出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从随身的普通储物袋中(实则内部空间广阔,只是伪装),取出了几味在修行界极为普通,但在凡俗却也算珍贵的药材——老山参须、赤阳草、驱寒藤。这些都是他游历途中随手采集,以备不时之需。
他借了那汉子家的药罐,亲自生火,看似笨拙,实则暗中以一丝微不可察的丹火本源控制着火候,将药材投入罐中。他熬药的手法,也并非什么仙家妙法,而是融入了最基础的医理,君臣佐使,调和药性。
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温煦的阳和之气。
熬药期间,他坐在一旁,与那焦急的汉子闲聊,得知他们一家靠打渔为生,孩子是去江边玩耍时不慎落水。他听着汉子讲述生活的艰辛,对孩子的期盼,对未来的迷茫。他并未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指点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感受着一个平凡父亲最真实的情感。
药熬好了,林昊亲自喂那男孩服下。药液入腹,他暗中以一丝精纯无比的元婴灵力(收敛了九成九以上的威力,只余最本源的生机)化开药力,引导着那温煦的阳和之气,如同春风化雨,丝丝缕缕地渗透进男孩的心脉,将那阴寒的水煞之气缓缓逼出、化解。
只见男孩脸上的青紫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有力,体温也开始回升。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男孩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声:“娘……”
“活了!活了!铁柱家的娃儿活过来了!”
“神医!真是神医啊!”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那妇人喜极而泣,抱着孩子不住地向林昊磕头。那黝黑汉子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也要跪下。
林昊伸手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们。“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孩子身体尚虚,还需静养几日,这服药方你们留着,按方抓药,再服三日便可痊愈。”
他留下药方,在镇民们感激涕零的目光和“神医”的称呼中,飘然离去,并未留下姓名。
走在离开小镇的路上,林昊的心境一片澄澈。
他帮助了那孩子,并非为了收获感激,而是在那一刻,他遵循了内心最本能的“善”与“道义”。他感受到了那对父母最纯粹的爱与绝望,也感受到了乡邻们朴素的同情与关怀。
这些情感,不掺杂利益,不涉及争斗,是如此的真实而有力。
他回想起自己执掌宗门时,处理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带着权衡与算计。而刚才那一刻,他仿佛卸下了所有身份的枷锁,只是作为一个“人”,一个懂得医术的“人”,去帮助另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这种贴近生命本源的体验,让他对“道”的理解,似乎又多了一层感悟。
化神所需的“超脱”,或许并非漠视众生,而是要先深刻地理解众生,融入众生,然后……方能真正地,超脱其上。
红尘百态,皆是道途。他继续前行,身影融入那茫茫人海,去寻找下一个触动心灵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