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入赘庄府,成了名义上的“姑爷”,表面风光无限,内心却并非全然自在。庄员外虽看在女儿面上,给予他优渥的生活,但骨子里仍有些瞧不起他的出身,言语间时常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府中的下人,当面恭敬,背后难免议论他是“攀高枝的凤凰男”。庄盈盈更是将他视为私有物,掌控欲极强,对他的言行举止多有约束,与婚前那个温柔示好的小姐判若两人。
但魏征已尝到富贵的滋味,如同染上瘾疾,再难戒除。他小心翼翼地迎合着庄盈盈的脾气,对庄员外毕恭毕敬,努力适应着这豪门大院里看似光鲜、实则压抑的生活。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讨好庄家父女上,早已将桃花村外那处小院里的孤儿寡母抛诸脑后。起初还想过每年去见孩子一面,但在庄盈盈明显不悦的脸色和冷嘲热讽下,这个念头也渐渐淡了,最后索性不再提起。
另一边,刘婉宁的日子却是愈发艰难。魏征留下的些许银钱,坐吃山空,很快便所剩无几。她白日里承接一些缝补、刺绣的活计,换取微薄收入,晚上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身体的劳累尚可忍受,最磨人的是心中的孤苦与对孩子们的愧疚。魏亮和魏月日渐懂事,开始不停地追问“爹爹去哪里了?”“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每当此时,婉宁只能强颜欢笑,重复着那个“爹爹出远门做活”的谎言,心却如同被针扎一般疼痛。
常常在深夜,将孩子们哄睡后,她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院子里,望着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亮,无声垂泪。昔日的恩爱,家庭的温暖,如今都成了刻骨的回忆,反衬着眼前的凄清。她不明白,为何曾经那个踏实勤恳、对她体贴有加的夫君,会变得如此绝情,为了富贵,连骨肉亲情都可以舍弃。
这一夜,月色朦胧,晚风带着凉意。婉宁想起明日便是孩子们的生日,而他们的父亲却音讯全无,心中悲苦更甚,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簌簌落下,低低的啜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婉宁…婉宁…莫要再哭了…”
忽然,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婉宁吓了一跳,连忙止住哭声,擦干眼泪,四下张望:“谁?谁在和我说话?”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就在她以为是自己伤心过度出现幻听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院角那间堆放杂物的仓房,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仓房屋顶之上,月光洒落之处,静静地站立着一只狐狸。这狐狸通体毛色雪白,无一丝杂色,体型比寻常狐狸要大上一圈,最令人惊异的是,它身后舒展着九条蓬松硕大的尾巴,在月华下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淡淡银光,一双眸子清澈而充满智慧,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婉宁心中骇然,却奇异般地没有感到恐惧。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心中一动,颤声问道:“您…您是仓房牌位上的…狐仙?”
那九尾狐口吐人言,声音依旧温和:“孩子,论起辈分,你该叫我一声狐爷爷。我本是修行千年的九尾狐,当年闭关修炼至紧要关头,一时不慎,被一猎人捉去,险些性命不保。多亏你祖父心善,路过见到,花费重金将我从猎人手中买下,带回此处精心照料,助我渡过难关,我才得以继续修行,直至渡劫圆满,后来便离开此地云游去了。临行前,我留给你祖父一块牌位,告知他若后世子孙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只需点燃一炷香,我便会感知前来相助。你祖父是仁厚君子,一生不愿麻烦他人,从未动用此愿。昨日我于洞府中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方知恩人后代将有大难临头,故而特来相助,以报当年救命之恩。”
婉宁听得怔住,没想到家中竟真有这样一段仙缘。她连忙起身,对着仓房方向盈盈拜下:“多谢狐爷爷记挂先祖父恩情。只是…只是如今我们孤儿寡母,生活虽艰难,却也勉强过得去,不知…不知狐爷爷所说的大难,是指什么?”
九尾狐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天机深渺,不可尽数泄露。若老朽直言,必遭天谴反噬,于你于我,皆非幸事。你只需牢记老朽之言:下月初二,无论何人前来,以任何理由,欲将亮儿、月儿带离此院,你万万不可答应!切记,切记!此事关乎两个孩子性命,绝不可有丝毫疏忽!”
说完,九尾狐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消散在夜风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婉宁一人,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狐仙的话,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下月初二?孩子性命之忧?她将信将疑,但想到这是祖父供奉的仙家,特意前来预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暗暗将“下月初二”这个日子,以及“不能让孩子离家”的警告,牢牢刻在心里。
与此同时,庄府之内,也正酝酿着一场风暴。庄盈盈如愿嫁给了魏征,起初的新鲜感过去后,一种更深的不安开始在她心中蔓延。尤其是近日,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这种不安更是达到了顶点。
她斜倚在锦榻上,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对身旁正在为她剥荔枝的魏征说道:“相公,我有了你的骨肉,这庄府偌大的家业,将来自然都是我们孩儿的。可是,我一想到你在外面还有一对儿女,这心里就堵得慌。”
魏征手一顿,强笑道:“盈盈,你多虑了。他们远在乡间,与我们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庄盈盈冷哼一声,坐直了身子,“说得轻巧!他们是你的亲生骨肉,血脉相连!如今他们还小,等他们再长大些,怎会不知道他们有个在庄府享福的爹?到时候找上门来,你是认还是不认?若是认了,这庄府的家产,难道要分给他们一份?若是不认,传扬出去,你魏征抛妻弃子,名声还要不要?我庄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魏征被她一连串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额角渗出细汗。
庄盈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气,语气也变得尖刻起来:“我不管!你若真心爱我,真心为我们未来的孩儿着想,就必须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彻底解决了这个后患!否则,哼,我能让你进来,也能让你滚出去!到时候,你便回去找你那前妻和一双儿女过去吧!”
魏征脸色煞白,手中的荔枝滚落在地。他早已习惯了庄府的奢华生活,让他再回到从前那种清贫甚至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比杀了他还难受。他看着庄盈盈决绝而冷酷的眼神,深知她绝不是在开玩笑。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婉宁在孤灯下忧心忡忡地牢记着狐仙的警告,而庄府深院内,一场针对两个无辜孩童的阴谋,正在暗处悄然滋生。命运的罗盘,正指向那个注定充满血光的日期——下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