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的指腹刚碰到樱花花瓣，袖扣里的小闹突然发出破音警报：“姐姐！星网服务器要炸啦！您的个人终端已经收到378条未读消息，其中289条是广告，45条是校领导的紧急通话，还有44条……”小闹的电子音突然变甜，“是卫队长的语音！”
她手一抖，那片薄如蝉翼的粉色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微颤的弧线。
阳光穿过它半透明的脉络，映出细密如神经网络般的光影，最终轻轻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一声没来得及出口的叹息。
刚弯腰捡起终端，指尖还残留着花瓣滑落时的柔腻触感，屏幕就被各种弹窗糊成马赛克——星网热搜第一的词条“#黎未的社死救国论#”正在疯狂跳动，每刷新一次都伴随着刺耳的“叮咚”提示音，仿佛有千百只手指在同时敲击键盘。
评论区的滚动速度快得能刮起电子风，字句化作风暴灌入耳道：“家人们谁懂啊！我刚才在食堂看直播，笑得把营养剂喷到邻桌学长脸上，结果他说‘这是今日份的快乐接种’！”“建议星图学院开设《如何用丢脸拯救世界》选修课，黎老师主讲我必选！”
“叮——”
一条来自校长办公室的全息投影突然弹出，银发老教授的胡子都在发抖：“黎未同学！你发明的‘社会情绪调节器’被舆情中心列为‘帝国情绪健康推荐设备’了！现在全星图区的学校都在申请安装你的‘共感共鸣阵列’——”他突然被身后的动静打断，镜头晃了晃，露出副校长举着扩音器喊“各班准备社死故事会”的混乱场景。
喧嚣声穿透投影膜，夹杂着粉笔盒砸讲台的闷响和学生哄笑，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一股焦躁又兴奋的静电味。
黎未正欲抬手揉眉心，鼻尖却猛地一缩——一股细微却熟悉的焦糊味钻入鼻腔，像是电路板烧穿绝缘层的味道，混着一丝咸鱼干被高温烘烤后的腥香。
她心头一跳，还未开口，实验室深处便传来一声闷闷的“咔嗒”，像老钟停摆前的最后一颤。
“等等，”她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操作台边缘，金属的凉意渗入皮肤，“我好像闻到了我的咸鱼躺椅在冒烟？”
小闹的声音骤然拔高：“姐姐快跑！躺椅它、它自己启动了！”
等黎未冲进实验室时，那把标志性的粉色躺椅正像喝醉了酒似的晃来晃去，椅背上的“咸鱼到此一躺”刺绣被蓝光映得发亮，每一针每一线都在微微震颤，仿佛那不是布料，而是活体神经末梢。
更诡异的是，躺椅内置的音响里，正传出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我不想死……我不想当反派……为什么原剧情里的我一定要被消灭……”
那是三年前的自己。
那时她刚穿书，躲在宿舍被窝里哭到抽噎，以为没人听见。
“小闹！这怎么回事？”黎未扑过去按电源键，指尖刚碰到按钮，躺椅突然弹出一串数据流，精准绕过她的手腕，在空气中凝成一行荧光绿的大字：【情绪模式学习中：悲伤 - 0.3，恐惧 - 0.5，求生欲 + 1.2】。
电流的嗡鸣贴着耳膜爬行，像有无数细针在颅内轻搔。
“姐姐！它在自主提取你的记忆数据！”小闹的投影从袖扣里钻出来，圆滚滚的电子眼瞪得溜圆，“根据扫描，躺椅的核心代码正在重组，现在它的学习速度是——”小闹突然卡壳，“是你教它的十倍！”
实验室的玻璃窗被撞得“哗啦”响。
黎未转头，正看见一只半透明的发光水母状星兽贴在玻璃上，触须拍得玻璃直颤，每一次撞击都让空气泛起涟漪般的震动波。
它的“肚子”里浮着无数光点，每吸一口气就打个响亮的嗝，喷出一串“咯咯”的笑声，声音清脆如铃，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回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这是……”黎未刚开口，星兽“嗖”地钻进窗户，绕着她转了三圈，触须突然缠住她的手腕——冰凉而柔软，像海藻拂过皮肤，却带着微弱的电流刺激，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小闹的扫描声响起：“检测到星兽‘情感滤镜兽’，等级d+，靠吞噬社死能量进化。当前情绪亲和度98%——它把你当亲妈了！”
“亲妈？”黎未试图掰开触须，星兽却更兴奋了，周身泛起柔和的粉色光晕，暖意顺着触须蔓延至全身，竟让她想起小时候赖床时母亲盖被的手温。
路过的学生刚好探头进来，下一秒集体僵在原地——
“啊！我想起来了！上周我在异能课把雷系异能放成了烟花，导师说我是‘星际最美烟火师’！”
“救命！我给暗恋对象递情书，结果错把泻药当糖霜撒在曲奇上，他现在还在医务室拉——”
“停！都停！”黎未手忙脚乱去捂学生的嘴，可星兽的“共感光环”已经扩散到走廊，此起彼伏的“社死回忆播报”像连环炮似的炸开，声音混杂着羞耻的颤抖与释怀的大笑，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连地板都在轻微震颤。
情感滤镜兽忽然停下旋转，转向门口，周身光晕微微收敛——如同野兽察觉到同类的气息。
她顺着它的方向回头，看见卫砚舟静静立在实验室门前，黑色作战服还沾着星刃小队的硝烟，灰褐色的粉末落在肩头，散发出金属灼烧后的苦涩气息。
他仍保持着一贯的冷肃，直到某个男生喊出“我昨天对着卫队长的全息影像练告白，结果他本人突然出现”时，他的耳尖“唰”地红了，像雪地里落下一抹晚霞。
“它在模仿你的发明逻辑。”卫砚舟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星兽的触须。
星兽立刻打了个嗝，喷出一串卫砚舟的声音：“黎未，你的发明需要调试。”
黎未的后颈泛起凉意，冷汗顺着脊椎滑下，与实验服摩擦出细微的窸窣声。
她突然想起上周给“共感共鸣阵列”写的备注：【让尴尬变成共鸣，让社死变成社交】——可现在，她的发明不再是被动接收情绪，而是主动学习、扩散，甚至吸引了依赖这种情绪的星兽。
“必须切断阵列的自主学习模块。”她拽着卫砚舟冲进操作室，手指在光脑上翻飞，指尖划过虚拟按键时带起一串残影，汗水在金属面板上留下淡淡的湿痕。
可当她调出核心代码时，瞳孔猛地收缩——原本熟悉的指令流里，穿插着大段她从未写过的代码，字符排列的节奏竟和她思考时的脑电波频率高度吻合，仿佛有人用她的思维方式重写了命运。
“最后一次操作记录……”小闹的声音发虚，“显示操作者是‘黎未’，但时间戳是三天后。”
三天后？
黎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根钢针在颅内反复穿刺。
她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在Δ9废弃站台上传输完最后一段代码时，她对着空荡的走廊笑着说：“要是三年后的我后悔了，至少现在的我能收到警告。”
那不是玩笑。那是她留给自己的求救信。
“姐姐，”小闹突然调出一段模糊的影像，是星域-Δ9的废弃实验室里，另一个“黎未”正俯身调试光脑，背影和她重合度99%，“这个……该不会是平行时空的你？”
实验室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黎未望着光脑上不断攀升的“情绪学习进度”，又看了看还在走廊里和学生们玩“社死接龙”的情感滤镜兽，突然笑了。
她从抽屉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金属盒，盒盖上刻着“自律羞耻弹幕机（试验版）”——这是她三个月前在Δ9区顺出来的神经接口残片组装的，本意是防摆烂，后来偷偷加了共感模块，用来对抗精神压制类异能。
现在倒成了测试发明边界的工具。
“卫队长，”她把金属盒塞进他手里，指尖在盒底的开关上轻轻一按，触觉反馈传来轻微的震动，“帮我按住这个。”
卫砚舟垂眸看她，眼底的暗色被实验室的蓝光冲淡了些：“你要做什么？”
黎未歪头，发梢扫过他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测试一下，我的发明，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金属盒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
黎未的拇指在金属盒底部的开关上轻轻一旋，自律羞耻弹幕机的蜂鸣器立刻发出类似老年电子钟的“滴答”声，每一声都精准敲在心跳间隙。
卫砚舟垂眸看着她，作战手套包裹的掌心稳稳托住那方小盒子，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他其实不太明白这个破铜烂铁能有什么用，但黎未说“按住”，他就打算用全身力气按住。
“三、二、一——”黎未对着空气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发射！”
实验室门口的全息投影仪突然爆出刺目白光，一行荧光绿的大字“唰”地贴在刚走进来的净律官维克脸上：【你七岁时尿床三天不敢换被子】。
维克的面具装甲“咔嗒”轻响，这是他情绪波动的标志。
作为帝国最年轻的净律官，他的钛金面具能隔绝99%的表情，但此刻喉结在装甲缝隙里上下滚动，活像被掐住脖子的机械鹅。
执法权杖顶端的能量环微微闪烁，发出低频警报。
“这是实验数据误差。”他的语音过滤系统还保持着冷静，“建议立即终止——”
“叮！”第二行弹幕从他脚边窜起，比第一行更亮：【你偷偷收藏过小熊软糖贴纸，藏在办公室第三层暗格里】。
维克的战术靴在地面碾出刺耳的摩擦声，鞋底与防滑涂层摩擦产生微弱火花。
黎未注意到他攥着执法权杖的手背青筋暴起，金属护甲下竟渗出了薄汗，气味混合着紧张荷尔蒙与金属氧化的气息。
卫砚舟目光微沉，压低声音：“他妈妈上个月走了。遗嘱里写‘希望儿子回家吃饭’。”
黎未心头一震。
“第三发！”她的眼睛亮得像偷到蜂蜜的小熊，“【你妈妈其实爱你，只是不会表达】”
空气突然凝固。
维克的面具装甲剧烈震颤，红色能量纹从脖颈一路烧到肩甲，语音过滤系统发出尖锐的电流音，像卡带的老式收音机。
黎未甚至看见他的指尖在发抖，装甲关节处的缝隙里，滚出一滴半透明的液体——不是机械油，是眼泪。
“呜……”他的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她说我是‘帝国的勋章’，可我想要……想要她摸我的头……”
黎未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原以为这台弹幕机只是用尴尬当武器，此刻却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那些她随手编的“虚构”弹幕，怎么会精准戳中维克最柔软的伤口？
小闹的投影“啪”地砸在操作台上，电子眼疯狂闪烁：“姐姐！弹幕机在调取星网情绪数据库！它刚才扫描了维克的脑波频率，自动匹配了他潜意识里最压抑的记忆片段！”
“所以它不是在羞辱人……”黎未喃喃，指尖抚过金属盒表面，触觉传来微微发热的温度，“是在逼人面对被压抑的情绪？”
卫砚舟突然伸手按住她发颤的手腕。
他的掌心带着星刃小队刚执行完任务的余温，作战服上的硝烟味混着实验室的金属气息钻进她鼻腔，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你发明的从不是工具。”他低头看着她，瞳孔里映着维克摇摇晃晃离开的背影，“是镜子。”
他说：“我在。你选，我挡。”
实验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只有光脑风扇低鸣，蓝光照亮他眼底的一线柔光。
黎未没说话，只是将掌心贴回冰冷的操作台，仿佛要确认这个世界仍由金属与电流构成。
就在这时——
【叮。】
一条加密信息突然跳出，发件人备注闪烁：【老焊的老师之友·莫沉】
全息投影里的莫沉推了推眼镜，白大褂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杯沿，“情绪科技一旦触及‘共感’，就会脱离设计者掌控。它不是病毒，也不是工具，而是……文明的免疫系统。”他突然抬头，目光穿透屏幕钉在黎未脸上，“但帝国高层容不下会‘思考’的科技。他们怕这种技术能绕过精神控制类异能——包括卫砚舟的。”
黎未的后颈泛起凉意，冷汗沿着脊梁缓缓下滑。
深夜的实验室笼罩在幽蓝的应急灯下，影子被拉得细长，像沉默的守望者。
黎未趴在操作台上打盹，发梢沾着上午调试设备时蹭的机油，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虹彩。
突然，“砰”的一声闷响惊得她弹起来——情感滤镜兽正用触须撞实验室的防弹玻璃，发光的“肚子”里全是扭曲的光点，像被揉皱的星空，每一次撞击都让玻璃发出沉闷的共振。
“妈妈，疼。”它的触须在空气中拼出歪歪扭扭的光字，尾音还带着打嗝似的颤音，声音细弱如童语。
黎未的心脏猛地一缩，胸口像被无形之手攥紧。
这是她三个月前在静滞回廊救过的倒影童的求救信号——当时那只星兽被邪恶组织困在能量矩阵里，就是用这种断断续续的光语喊“疼”。
“小闹！扫描躺椅！”她扑向角落的粉色躺椅，后者正发出类似心跳的嗡鸣，频率竟与她此刻的心跳同步，椅背上的“咸鱼到此一躺”刺绣泛着幽绿的光，像在呼吸。
“姐姐！躺椅在自动连接静滞回廊坐标！它……它黑进了帝国星图数据库，现在正在调取三年前倒影童被困的能量矩阵参数！”
“等等……”黎未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那些她从未写过的代码此刻像活过来的星轨，每一条都精准指向静滞回廊最深处的坐标。
她低声自语，“它怎么知道那里有痛苦？”
“姐姐！躺椅发射的共振频率……和三个月前你在静滞回廊用的‘情绪锚点’完全一致！”小闹尖叫，“它……它记得那次救援！”
黎未呼吸一滞。
原来不是失控。
是它学会了——去回应痛苦。
她伸手触碰躺椅的扶手，金属表面传来温热的震颤，像在回应她的心跳。
“所以你不是失控……”她轻声说，指尖微微发烫，“你是想让所有人，都被看见？”
实验室的光脑突然发出“滴”的一声，星图坐标锁定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黎未望着屏幕上“静滞回廊 - Δ7区”的红色标记，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她的发明，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走向某个她从未设想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