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鸦片烟味混杂着廉价雪茄的刺鼻气息,在昏暗的房间里缭绕不散。吴登靠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宽大藤椅上,仅剩的那只独眼在煤油灯跳动的光线下闪烁着阴鸷的光。他粗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椅子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野兽捕食前不耐的爪刨。
房间简陋,与他在罂粟田里作威作福的形象有些不符,但这只是他众多临时落脚点之一。墙上挂着一张泛黄、褶皱的缅甸及周边区域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歪歪扭扭地标记着各种符号,代表着势力范围和冲突前线。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略显不合身缅甸政府军校官制服的男人,面容精瘦,眼神里带着几分倨傲与不易察觉的警惕。他是梭温的远房表兄,名叫梭图,名义上是边境协调官,实则是政府军情报部门安插在这一带的触角,专门负责与像吴登这样亦敌亦友的地方军阀打交道。
“吴登司令,”梭图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腔调,“前线传来的消息,SNLA的主力正在向芒卡河谷方向集结,波岩这次是铁了心要拔掉你在那里的据点。你的正面压力,可不小啊。”
吴登嗤笑一声,露出一口被槟榔染黑的牙齿。“压力?梭图少校,波岩那个老家伙,以为集结点人马就能吓住我?芒卡河谷易守难攻,他想啃下这块骨头,不崩掉几颗牙是不可能的。”他顿了顿,独眼死死盯住梭图,“倒是你们,答应提供的重炮和弹药,什么时候能到位?光靠我手下那些老掉牙的迫击炮,可挡不住SNLA的冲锋。”
梭图微微后仰,避开那令人不适的注视。“装备正在调配,你知道的,程序繁琐。不过,司令,我们今天要谈的,或许不仅仅是正面防御。”他话锋一转,手指看似随意地在地图上一点,落点并非硝烟弥漫的芒卡河谷,而是位于SNLA控制区相对腹地的一个点——“而且,据我们可靠情报显示,SNLA为了这次芒卡河谷的行动,几乎抽空了其附属军校的防御力量。那些刚毕业的菜鸟,都被补充到一线部队去了。”
吴登的独眼猛地眯了起来,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下。军校!那个培养SNLA军官苗子的地方,那个象征着SNLA未来希望的地方!他当然知道那里,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地方的大致地形,几年前他势力扩张时曾窥视过那片山谷。
“军校…”吴登低声重复着,声音里透出一丝毒蛇发现鸟巢般的兴奋,“现在那里,岂不是像个被掏空了蛋的窝?”
“可以这么理解。”梭图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留守人员有限,多是文职教官和未完成训练的新兵。而且,根据我们内线的最新消息,”他压低了声音,“那个最近让你颇为头疼的华人小子——陆小龙,和他那支烦人的‘猎鹰’小队,也被一纸调令派往西北边境执行远程侦察任务了。短时间内,绝对回不来。”
“陆小龙!”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吴登的脑仁。那个从他罂粟田里逃出去的华人小杂种,如今竟成了SNLA的军官,屡次三番给他制造麻烦,上次差点端掉他一个运输队,还打死了他几个得力手下。仇恨和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让他那只独眼布满血丝。
“消息确实?”吴登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危险。
“千真万确。”梭图肯定道,“这是我们策反的一名SNLA通讯兵传回的情报。现在,那所军校就像个熟透的果子,挂在枝头,几乎无人看管。”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吴登的独眼在地图上军校的位置和芒卡河谷之间来回移动,大脑飞速运转。波岩把主力调往芒卡河谷,后方必然空虚。军校,这个SNLA的人才摇篮和精神象征,如果被一举摧毁,对SNLA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不仅能极大削弱其未来的军官储备,更能沉重打击其士气,让波岩的正面进攻失去意义,甚至可能引发SNLA内部的恐慌和混乱。
这是一步险棋,但更是一步妙棋!一招致命的黑虎掏心!
“你们政府军,”吴登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地射向梭图,“想要什么?不会白白给我提供这么宝贵的情报吧?”
梭图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虚伪。“司令是明白人。我们当然希望看到SNLA这股分裂势力受到重创。如果司令能成功实施此次突袭,我方不仅可以提供此次行动所需的部分精良装备和路线指引,还可以在事后,对您在芒卡河谷乃至更广泛区域的…活动,采取更为‘宽容’的态度。毕竟,一个被严重削弱的SNLA,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吴登心中冷笑,他知道政府军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借刀杀人,让他去和SNLA血拼,他们坐收渔利。但眼下,这个机会实在太诱人了。报复陆小龙那个小杂种、摧毁SNLA的未来、同时还能从政府军那里捞到好处,一箭三雕!
“我需要最熟悉那条废弃骡马道的人带路。”吴登沉声道,他记得有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古道,可以迂回穿插到军校的侧翼,“还有,军校内部,有没有我们的人?里应外合,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梭图点了点头:“带路的人我们已经物色好了,是几个常年在那片山区走私鸦片的马帮伙计,对每一条小路都了如指掌。至于内应…”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军校里有一个不得志的教官,对波岩的重用华人(暗指陆小龙)早有不满,我们已经接触过,他愿意在关键时刻‘行个方便’。”
“好!”吴登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独眼中燃烧着贪婪与残忍的火焰,“就这么定了!你尽快把装备和向导送来。我亲自挑选一批绝对忠诚、身手最好的弟兄,组成突击队。”
他走到地图前,粗糙的手指狠狠点在那个代表军校的标记上,仿佛要将它碾碎。
“波岩想在芒卡河谷跟我决战?老子偏不打!我要直接端了他的老巢,毁掉他的希望!”吴登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等陆小龙那个小杂种和他那支破队伍灰头土脸地从西北边回来,看到的只会是一片废墟和尸体!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简陋的木屋里回荡,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充满了不祥的预兆。一场针对SNLA心脏的致命突袭,就在这弥漫着鸦片和阴谋气息的夜晚,悄然拉开了帷幕。吴登仿佛已经看到,那所象征希望的军校在火海中燃烧,听到SNLA未来军官们临死前的惨叫,这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复仇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