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礼堂里，人头攒动，锣鼓喧天。
墙上贴着巨大红标语：“跳好忠字舞，表我忠红心”。
宣传队的队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干事，正站在台上，情绪激昂地带领大家排练最新的忠字舞。
他手臂挥舞，动作夸张有力，要求所有人必须做到“感情充沛，动作到位”。
台下，社员们跟着比划，动作僵硬，表情茫然。
尤其是那个“向阳花开”的动作，需要手臂长时间侧平举，反复旋转手腕。
几遍下来，好多老社员就龇牙咧嘴，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偷偷揉着肩膀脖子。
秦当归混在人群里，也跟着抬手踢腿，但他的动作总是慢半拍，软绵绵的，手腕转得尤其别扭，看着有气无力。
宣传队长一眼瞥见，立刻停下来，指着当归：“那个！对，就是你！秦当归！你这动作像什么样子？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手腕要这样！要有力！要表达出对太阳的无限向往！”
队长大声呵斥，并用力示范了一下旋转手腕的动作，结果他自己做到第三遍时，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甩了甩手腕。
当归缩了缩脖子，嘟囔：“报告队长，俺这手腕…旧枪伤，使不上劲，一转就疼…”
队长听到枪伤，没好气：“就你事多！下去好好看别人怎么做！”
排练间隙，大家休息。
好几个社员围在一起揉胳膊捶背，唉声叹气：“这舞比干一天农活还累人…” “我这老肩膀老腿哦…”
宣传队长也坐在台边，拿着搪瓷缸喝水，左手却不停地揉着右肩膀和手腕，脸色不太好看。
下一个动作是“放眼世界”，要求双臂向前上方伸展，手掌向前，目光远眺。
音乐又起，大家站起来准备做动作。
秦白术忽然走出队列，对宣传队长大声说：“报告队长！我认为‘放眼世界’这个动作，还可以更加有力，更加充满革命激情！”
队长一愣：“怎么个有力法？”
白术也不客气，几步走上台，面向大家，声音洪亮：“同志们！放眼世界，就要看得远，看得清！眼神要集中，不能散！手指要并拢，要有力地指向前方！就像这样——” 他做出动作，双臂伸展，但手指并拢后，大拇指却极其自然地内扣，指尖正好压在了眉毛内侧、眼眶上缘的攒竹穴上，并且随着他说话“有力”的节奏，暗暗施加了按压的力道。
“还有手腕！”白术继续示范，手腕做出翻转动作，但前臂旋转的角度很巧妙，让手腕外侧的支沟穴和曲池穴能在动作幅度中得到充分的拉伸和摩擦，“手腕要有力量！要体现出革命者的坚定！”
底下社员们跟着学，觉得这动作好像确实更“带劲”，而且做了几下后，感觉眼眶周围和手臂反而没那么酸胀了。
宣传队长也将信将疑地跟着比划了几下。
白术走到他身边，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动作：“队长，您看，手指这里要用力压…对…手腕这样转…是不是感觉更有力？气血更通畅？”
队长跟着做了几下“改进版”的放眼世界，按压攒竹穴让发胀的头脑清醒了些，活动手腕也缓解了酸痛。
他脸上露出点舒坦的神色：“嗯…好像…是有点道理？秦白术，没看出你啊，对这舞蹈动作还有点研究？”
从那天起，公社跳忠字舞就多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做“放眼世界”时，要“目光锐利，手指有力，暗藏劲道”。
社员们发现，只要按照白术“改进”的这个动作来做，几遍跳下来，不仅肩膀手腕没那么难受，连眼睛都好像清亮了些。
宣传队长更是成了“改进版”的忠实拥趸，每次领舞都做得格外卖力，手指把攒竹穴压得通红。
他再也没找过当归的麻烦。
当归依旧混在人群里，动作还是显得有些笨拙绵软，但在做那个“放眼世界”时，他的手指也会“笨拙”地、准确地按在攒竹穴上，手腕“无力”地翻转着，蹭过曲池穴。
只有一次散场时，人潮拥挤，当归不小心撞了白术一下。
两人的手臂短暂接触。
当归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碰到了烙铁。
白术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向前走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他那只刚刚被撞到的手臂，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袖口之下，白天按压过攒竹穴的指尖，还残留着一点微热的触感。
礼堂外的喇叭里，激昂的歌声还在反复咏唱，盖过了一切细微的声响和未曾言明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