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的指甲刺破空气时，顾昭闻到了铁锈混着腐叶的腥气。
那抹幽蓝离他眉心不过半寸，他甚至能看清指甲缝里凝结的黑褐色血痂——和三年前师父失踪前，修复室案几上那道抓痕的颜色一模一样。
\"顾昭！\"苏绾的尖叫像一根烧红的银针，扎进他混沌的意识。
他本能地偏头，黑影的指甲擦着他耳尖划过，在脸上犁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剧痛中，他踉跄撞向石台，残玉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灵脉顺着血脉翻涌，竟在眼前铺展出一张淡蓝色的网——那是契约残影的灵脉，每根脉络都泛着扭曲的紫斑，像被虫蛀的古绢。
\"镇！\"哑僧的锡杖砸在地面，最后六枚古铃同时炸裂。
金光裹着碎铃片如暴雨倾泻，黑影被击退半步，却在落地时甩出一串腐肉，那些肉块沾地即长，瞬间又爬出十数只青灰手掌。
哑僧的僧袍被撕出几道血口，他咬着牙扯下颈间佛珠，每颗檀木珠都渗出暗红汁液，\"苏小友！
银符！\"
苏绾的短刃早掉在脚边。
她跪坐在地上，左手捂着肋下被腐手抓伤的伤口，右手却从袖中摸出一枚雕着云纹的银符。
符纸在她掌心腾起幽白火焰，她咬着唇将银符掷向青铜碑裂缝——那是黑影方才爬出的地方。
银符触到裂缝的刹那，碑身发出金属悲鸣，裂缝边缘泛起焦黑，像被泼了滚油的老树皮。
\"顾昭！趁现在！\"苏绾的声音带着血沫，\"它被符纸镇住了！\"
顾昭的后背抵着石台残块。
他能感觉到残玉在发烫，烫得他眼眶发酸。
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他也是这样抱着半块残玉，看着修复室的青铜灯树突然崩裂，灯油在地上烧出诡异的图腾。
此刻灵脉网突然收紧，他鬼使神差地闭上眼，顺着灵脉的牵引，将意识探进了黑影的核心。
剧痛像万千钢针戳进太阳穴。
顾昭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断裂的青铜剑、染血的玉珏、跪在碑前浑身是伤的人影......最后定格在一段泛黄的绢帛上，字迹被刻意刮擦过，但点化之力顺着绢帛的纤维纹路，竟将刮痕下的墨迹重新显影：\"非我弃誓，誓噬我身。\"
\"这是......第六代断契者的遗言？\"顾昭的意识在颤抖。
记忆碎片突然具象化——他看见一间石屋，墙上刻满和碑身相同的图腾。
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男人跪在案前，左手攥着半块碎玉，右手的笔在绢帛上重重顿出墨点，\"他们说断契者会被天地唾弃，可谁能告诉我，当誓言变成锁链，当守灵人要为凶物陪葬......这算哪门子的守？\"
男人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绢帛上。
他抬头时，顾昭看清了他的脸——和沈无妄镜中那个模糊的背影，竟有七分相似。\"原来......\"顾昭的意识一阵恍惚，\"沈无妄不是第一个被反噬的，第六代断契者根本没有自然消亡，他的意识被强行剥离，融进了碑文里，成了维系旧誓的活祭品。\"
\"撕——\"
黑影的怒吼震得顾昭耳膜生疼。
他睁眼时，青铜碑的红光更盛，碑身裂缝里渗出黑血，将苏绾的银符腐蚀出几个窟窿。
黑影的身形膨胀了一倍，原本咧到耳根的嘴裂得更开，露出的黑牙上沾着哑僧佛珠的碎木渣。
\"它怕了。\"哑僧突然开口。
他的僧袍几乎被撕成布条，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正往外冒黑血，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它知道自己会被彻底抹除。\"
顾昭突然明白过来。
他摸出贴身的碎玉芯——这是他用三个月时间，从残玉缺口处一点点修复出来的。
玉芯在他掌心泛着暖光，灵脉纹路和碑身的裂痕完美契合。
他深吸一口气，将玉芯按向碑心：\"既然旧誓噬人，那就让我来......\"
\"叮——\"
玉芯即将触到碑面的瞬间，一声清越的钟鸣突然炸响。
顾昭的手悬在半空，他听见一道新的声音，低沉如雷，带着某种古老的威压，像是从地底下涌出来的：\"你真以为......自己是来终结它的吗？\"
黑影的动作顿住了。
哑僧的佛珠碎了最后一颗，他突然抬头看向顾昭，眼神里多了几分顾昭从未见过的复杂——像是悲悯，又像是释然。
苏绾的银符彻底烧尽，她捂着伤口爬过来，指尖刚碰到顾昭的衣角，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顾昭的后颈又泛起刺骨凉意。
他盯着碑身，看着红光中逐渐浮现的新纹路——那些纹路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像活物一样在碑面上游走，最后组成一行古篆：\"心契既归，轮回重启。\"
残玉在胸口烫得他几乎要昏过去。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混着那道新声音的尾音，在耳畔嗡嗡作响。
黑影的眼眶里，两枚图腾印记转得更快了，而在那旋转的图腾深处，顾昭好像看见了另一张脸——和他自己，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