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层门扉闭合的刹那，苏寒耳中传来类似琉璃碎裂的轻响。
纯白空间里，悬浮的记忆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萤火，在头顶织成流动的星河。
每个光点都裹着一层淡金色光晕，凑近了看，能看见里面流转的画面——他第一次握着断剑在杂役房外练剑，汗水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姬九黎站在星陨之海的礁石上，发间缀着的星砂被风卷起来，落在他手背时还带着温度；还有那口漆黑石棺里的\"自己\"，睁开竖目时瞳孔里翻涌着鸿蒙初开前的混沌。
\"这东西在盯着我们。\"林无涯突然出声。
他的灵体本就淡得近乎透明，此刻指尖正抵着一块泛着幽蓝的记忆晶石，眉骨处凝着层薄汗，\"这晶石......在吸我的灵识。\"
话音未落，林无涯的身形突然模糊成一片碎光。
苏寒瞳孔骤缩，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一团冷雾——老剑修的灵体竟被那晶石直接拽了进去！
\"林前辈！\"苏寒向前跨了一步，破劫剑胚在掌心发烫。
剑身浮现的弑神轮盘进度条又涨了一格，他听见锁魂链崩断的脆响，是系统封印又松动了3%。
\"别急。\"姬九黎按住他手腕，指尖凉得像浸过冰水。
她另一只手掐了个太初圣庭的镇魂诀，眉心闪过一道星纹，\"记忆晶石的灵识陷阱，我在禁书里见过。\"
话音刚落，林无涯的身影从晶石里跌出来，后背抵着墙壁滑坐在地。
他平日梳得整齐的白发散了半缕，眼中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震颤：\"小友......你曾亲手，杀了九黎。\"
苏寒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中炸开，像擂响了战鼓。
\"具体画面。\"姬九黎蹲下身，指尖点在林无涯眉心，一道银光没入其中。
老剑修的记忆碎片顺着她的指尖涌上来——血月当空，苏寒手持染血的破劫剑，剑尖正抵在姬九黎心口。
她的白衣浸透了血，却还在笑，唇瓣动了动，像是说了句\"我信你\"。
\"假的。\"姬九黎收回手，指腹抹掉林无涯额角的冷汗，\"时间线对不上。
那时你还未觉醒荒古圣体，破劫剑胚连器灵都没成型。\"她转头看向苏寒，眼底映着记忆晶石的幽光，\"这些记忆被篡改过，用我们最恐惧的画面做诱饵。\"
苏寒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破劫剑胚的纹路。
剑胚突然震颤起来，剑身浮现出一行血字：「噬主预警：下一个需吞噬的目标——姬九黎」。
他喉结动了动，将剑胚翻转过来挡住那行字，声音却稳得反常：\"所以它们想让我怀疑自己。\"
\"但我们的情感不会说谎。\"姬九黎突然握住他的手。
共生枷锁的灼痛顺着掌心窜上来，像根烧红的铁丝穿过两人手腕。
苏寒倒抽一口冷气，却在痛意里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是姬九黎常用的熏香，混着她袖中星砂的清冽。
\"痛觉共享能对冲幻境。\"她的拇指碾过他手背上的荒古天命纹，\"你疼，我便疼；你清醒，我便清醒。\"
话音未落，纯白空间突然暗了下来。
黑雾从最深处的光点群里翻涌而出，凝聚成一道身影——与苏寒生得一模一样，连左眼角那颗淡褐色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他穿着苏寒常穿的青衫，却沾着半片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金鳞甲，指尖转着柄与破劫剑胚纹路相似的黑剑。
\"好一对情深义重的傀儡。\"心魔勾唇笑了，声音与苏寒如出一辙，\"你们以为记得的，不过是被天道筛过的残片。\"他抬手指向苏寒手腕，\"看啊，你的命纹每多一道，就多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母亲的银簪，第一个欺负你的杂役，还有......\"他突然凑近姬九黎，\"她第一次为你挡剑时，伤口深到能看见白骨。\"
苏寒的荒古天命纹开始发烫。
他能感觉到记忆的碎片在脑内翻涌，像被人用铁铲粗暴地翻搅着沙堆——母亲的银簪确实只剩模糊的银芒，杂役的脸在记忆里成了一团青影，而姬九黎挡剑的画面......他突然想起她右肩有道月牙形的旧疤，可具体是怎么来的，竟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到底是谁？\"他握紧破劫剑胚，剑身的弑神轮盘进度条已经涨到了27%，\"系统的产物？
还是天道的后手？\"
\"我是你忘记的自己。\"心魔的笑容陡然狰狞，黑剑化作黑雾缠上苏寒脖颈，\"当你用记忆喂养命纹时，被剥离的'自我'就聚成了我。
你斩过魔神，斩过天道，可敢斩了真正的——\"
\"闭嘴！\"苏寒大喝一声。
破劫剑胚突然发出龙吟，剑身浮现的\"噬主预警\"血字开始扭曲，竟反向追踪到了心魔与记忆通道的连接点。
他想起系统说明里\"命运置换\"的机制——既然心魔是被剥离的记忆所化，那吞噬它，或许能......
\"过来。\"他朝心魔勾了勾手指，眼底燃着荒古圣体特有的金芒，\"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
心魔愣了一瞬，随即狂笑着扑过来。
破劫剑胚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剑刃精准刺穿心魔心口。
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却没有消散，反而顺着剑刃涌进剑胚内部。
苏寒感觉有滚烫的信息流冲进识海——那是被他遗忘的、母亲银簪的具体纹样：九瓣莲纹，簪尾刻着\"苏寒\"二字；是杂役房里第一个欺负他的少年，左眉骨有道刀疤，后来被他用断剑挑了脚筋；还有姬九黎右肩的月牙疤，是为他挡下魔尊的斩仙刃时留下的，当时她疼得咬碎了半颗后槽牙，却还笑着说\"不疼\"。
剑胚嗡鸣着震开黑雾，新的技能图标浮现在剑身：「斩我之刃——可清除虚假记忆，但会永久失去对应情感体验」。
苏寒望着那行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你还记得我吗？\"姬九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松开了他的手，指尖攥着裙角，指节泛白。
苏寒转身，看见她眼底的星纹在微微发颤。
他伸出手，抚过她右肩的月牙疤，轻声道：\"记得。
你为我挡过斩仙刃，疼得咬碎了半颗牙，却说不疼。\"
姬九黎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扑进他怀里，带着星砂香的发顶蹭着他下巴：\"我就知道，你不会忘。\"
林无涯轻咳一声，打断了这短暂的温情。
他指着空间尽头，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门。
门扉上的血字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像用新鲜血液写成的：\"欢迎来到，永夜回廊。\"
苏寒握紧姬九黎的手，破劫剑胚在掌心发烫。
他能听见第五层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极了前世斩天剑尊最后时刻，天道崩溃前的哀鸣。
\"走吧。\"他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不管里面是什么，我们一起。\"
姬九黎抬头看他，星纹在眼底流转成星河。
她抽出本命剑\"御星辰\"，剑刃与破劫剑胚相击，发出清越的共鸣。
林无涯的灵体重新凝实了些，他摸出那半块记忆石板，石板上的血字突然开始蠕动，仿佛在说些什么。
三人走向第五层门扉时，苏寒听见身后传来记忆光点破碎的声音。
这次，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