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无尽的黑暗与死寂,仿佛连时间的概念都被剥夺。
唯有手中残图散发出的那缕微弱绿光,如同冥河上唯一的引魂灯,固执地指引着方向。
周遭不再是玄冥寒气,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虚无”。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温度,甚至连自身的存在感都在被缓慢地侵蚀、剥离。
林晏只能紧紧守住丹田内那团源灯之光,以及其中剧烈震颤、与外界隐隐共鸣的寂灭之茧,以此作为确认自身存在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前方无尽的虚无中,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
那是一片漫无边际的、仿佛由凝固的黑暗本身构成的“大地”。
大地上,矗立着无数扭曲的、如同巨大骨骸又似枯萎树木的黑色尖刺,直指虚无的“天空”。
而在这些尖刺之间,漂浮着、游荡着、或蜷缩着难以计数的……光点。
那不是生命的光辉,而是无数破碎、扭曲、充满痛苦与怨毒的魂魄残片!
它们如同被风吹拂的蒲公英,又像是被蛛网粘住的飞蛾,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无声地哀嚎、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浓郁的绝望与死寂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压迫得林晏喘不过气。
这里,就是寂灭魂冢?
燃魂阁经营数百年的魔窟,无数生灵魂魄的最终坟场?!
林晏落在这片黑暗“大地”的边缘,脚下传来一种松软而粘稠的触感,仿佛踩在积累了万年的骨灰之上。
他手中的残图绿光变得更加明亮,指向这片魂冢的深处。
他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与恶心,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个幽灵,沿着残图指引,小心翼翼地向内潜行。
越是深入,景象越是骇人。
他看到一些魂魄残片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那些黑色尖刺上,如同风干的标本,其魂力正被缓慢而持续地抽离,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汇向魂冢的中心。
他看到一些区域,堆积着如同山丘般的、彻底失去光泽的魂魄“空壳”,那是被彻底榨干、连残渣都不剩的可悲存在。
他甚至看到了一些身着古老服饰、魂魄形态相对完整的“魂体”,它们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固定的路线上徘徊,仿佛还保留着生前的某些习惯,却早已失去了自我。
这些,或许是燃魂阁早期捕获的、较为强大的修士魂魄,被此地寂灭意志长久侵蚀,化为了魂冢的一部分。
死寂,压抑,绝望。
这里没有生机,只有永恒的终结。
林晏体内的寂灭之茧,在此地环境的刺激下,震颤得愈发厉害。
那灰白色的茧壳仿佛要融入这片天地,而苏辞守护印记的银芒则在疯狂闪烁,抵抗着同化,也传递着苏辞灵识深处传来的、对这片土地的深深恐惧与排斥。
他必须尽快找到月华琉璃盏和生灵之泉!
否则,不仅苏辞危矣,他自己恐怕也会被这无尽的死寂彻底吞噬。
他按照残图的指引,避开那些游荡的强大魂体和魂力抽取异常剧烈的区域,向着魂冢的核心区域靠近。
沿途,他发现了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粗糙的石碑,上面刻着扭曲的、与燃魂阁令牌同源的符文;一些利用黑色尖刺和魂魄能量构筑的简陋哨塔,上面有模糊的暗红身影在巡逻;甚至还有一些残破的、似乎用于某种邪恶仪式的祭坛,上面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和破碎的魂晶。
燃魂阁在此地的经营,远比外界想象的更深!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哀嚎魂片组成的、如同荆棘丛林般的区域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前方,出现了一座完全由黑色不明材质构筑的、庞大而扭曲的宫殿!
宫殿的样式古朴而诡异,仿佛某种活着的巨兽匍匐在地,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能量管道从宫殿深处延伸出来,连接着外界那些黑色尖刺,源源不断地抽取着魂力。
宫殿的正门,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幽深无比。门口矗立着两尊高达数丈、身披残破铠甲、手持巨斧、眼中燃烧着幽绿魂火的石头守卫——魂冢守卫!
而在宫殿上空,悬浮着一盏巨大无比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灯笼虚影!
那灯笼的样式,与蜀州刺史府中的人皮灯笼,以及林晏手中残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无数倍!
恐怖的寂灭意志,正是从这盏巨型灯笼虚影中散发出来!
这里,就是魂冢的核心,燃魂阁邪术的源头!
林晏手中的残图,此刻滚烫到了极致,绿光炽盛,笔直地指向那座宫殿!
月华琉璃盏和生灵之泉,就在里面?!
就在林晏观察着宫殿,思考如何潜入之时,他体内的寂灭之茧,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带着急切与警告的波动!这一次,指向的不是宫殿,而是他侧后方的一片阴影!
有危险!
林晏想也不想,立刻施展月影遁,身形融入旁边一根巨大黑色尖刺的阴影之中,彻底收敛气息。
几乎在他消失的同时,一队约莫五人的燃魂阁巡逻修士,从那片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们身着统一的暗红袍服,气息阴冷,为首之人手中提着一盏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小型灯笼,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奇怪,刚才明明感觉到一丝陌生的魂力波动……”为首那人疑惑地扫视着四周。
林晏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些巡逻修士的实力都不弱,至少也是筑基后期,为首者更是金丹初期。一旦被发现,在这魂冢核心区域,他绝无幸理。
幸运的是,那盏小型灯笼的光芒扫过林晏藏身的阴影,并未发现异常。
“可能是哪个刚送来的祭品残魂不稳定吧。”另一名修士不以为意道,“快点巡查完回去,听说‘圣祭’马上就要开始了,执事大人吩咐要确保万无一失。”
圣祭?!
林晏心中巨震。是指用他和苏辞作为“双生引子”,打开魂冢大门的最终仪式吗?
巡逻队渐渐远去。
林晏从阴影中显出身形,脸色无比凝重。时间不多了!
他看向那座如同巨兽般的宫殿,又看了看手中指引明确的残图,眼神一厉。
必须进去!
他仔细观察着宫殿的守卫和那些暗红色的能量管道,试图寻找漏洞。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在宫殿侧面,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条相对细小的暗红色能量管道,似乎因为年代久远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光芒有些黯淡,其连接处甚至有一丝细微的裂纹,丝丝缕缕的精纯魂力正从裂纹中不断逸散出来。
那里,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他不再犹豫,趁着巡逻队远去的间隙,将月影遁施展到极致,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向着那条有裂纹的管道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宫殿,那股源自上空巨型灯笼虚影的寂灭威压就越发恐怖,灵魂仿佛都要被冻结。他不得不全力运转源灯和沐月心法抵抗。
终于,他来到了那条管道之下。裂纹处逸散出的魂力精纯无比,却带着极致的阴冷,让他极不舒服。
他取出沐雨长老给的“破障月纹”,小心翼翼地将其贴在管道的裂纹处。
月纹亮起柔和的微光,开始无声无息地侵蚀、扩大那道裂纹。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危险的过程,任何过大的能量波动都可能惊动守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裂纹被月纹力量扩大到足以容一人勉强通过时——
“嗡——!!!”
上空那盏巨大的幽绿灯笼虚影,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整个魂冢都随之剧烈一震!
那股宏大的寂灭意志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清晰的……愉悦?
“……祭品……齐至……仪式……启!”
林晏猛地抬头,只见宫殿深处,一道暗红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与上空的灯笼虚影连接在一起!
圣祭,开始了!
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残图骤然变得灼热无比,不再是指引宫殿,而是死死拽着他,要将他拖向那条刚刚打开的管道裂缝深处!
仿佛里面,有它必须要去往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