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烬整个人僵在医疗舱外，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里面那双刚刚睁开的、带着迷茫和虚弱的冰蓝色眼眸。
他……他醒了？
凌朔真的醒了？！
巨大的狂喜像海啸一样冲垮了沈烬所有的思绪，让他一时之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张着嘴，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抠着冰冷的玻璃。
“……沈……烬？”
凌朔又微弱地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几乎被医疗仪的运行声掩盖。但他的目光确确实实地落在沈烬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和确认。
“我在！老子在！”沈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吼了出来，激动得差点把脸贴到玻璃上，“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感觉怎么样？疼不疼？哪儿不舒服？”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过去，根本不给凌朔回答的机会。
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外面的凯恩和莉亚。
“指挥官醒了？！”
“凌指挥官！”
两人惊喜地冲了过来，挤在沈烬旁边，隔着玻璃激动地看着里面。
凌朔的目光缓缓移动，看向凯恩和莉亚，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里带着疲惫，但那份熟悉的冷静似乎正在一点点回归。
“都让开，病人需要安静和检查。”
一个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泽维尔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穿好了无菌服，站在他们身后。他的出现，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沈烬一部分狂喜，让他重新绷紧了神经。
泽维尔推开医疗舱门走了进去，动作自然地开始检查各种数据，手指熟练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着。
“感觉如何？能听到我说话吗？”泽维尔俯下身，靠近凌朔，声音温和而专业，与平时那种略带讥诮的语气完全不同。
凌朔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陌生和警惕，但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很好。你昏迷了很久，精神力严重透支，现在需要绝对静养。”泽维尔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拨开凌朔的眼皮，用一个小型仪器检查着他的瞳孔反应，“有任何不适，立刻告诉我。”
沈烬在外面看着泽维尔的手靠近凌朔的脸，看着两人之间那种由专业医疗行为带来的、不可避免的近距离接触，刚才那股压下去的烦躁和酸意又噌地冒了上来。
尤其是凌朔并没有排斥泽维尔的检查，只是安静地配合着，这更让沈烬觉得心里堵得慌。
“喂！你轻点！”沈烬忍不住隔着玻璃喊道，语气冲得很。
泽维尔连头都没回，仿佛没听见。凌朔却微微偏过头，视线再次越过泽维尔，落在了沈烬那张写满焦急和不爽的脸上。
四目再次相对。
凌朔冰蓝色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一丝几不可察的安抚？
沈烬愣了一下。
泽维尔完成了初步检查，直起身，对凌朔说：“情况稳定，但还很虚弱。需要继续在医疗舱里观察24小时。尽量少说话，节省体力。”
说完，他转身走出医疗舱，无视了像门神一样杵在外面的沈烬，对凯恩和莉亚交代了几句护理注意事项。
凌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泽维尔的背影，直到舱门关闭，才重新缓缓闭上眼，似乎刚才那短暂的清醒消耗了他太多力气。
“他怎么又睡了？”沈烬立刻急了，抓住正要离开的泽维尔胳膊，“你不是说他醒了吗？！”
泽维尔冷淡地甩开他的手：“苏醒是阶段性的，需要大量时间休息恢复。你以为是在玩游戏，点一下复活键就能活蹦乱跳？”
“你！”沈烬气得想揍人。
“沈烬指挥官，”莉亚赶紧上前打圆场，同时也是在提醒他，“凌指挥官需要休息，我们不要打扰他。泽维尔医生，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
泽维尔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淡地说：“按时给药，监测数据。另外，”他目光扫过沈烬，“某些情绪过于激动的人，最好离医疗舱远点，你的精神波动可能会影响病人恢复。”
这话明显就是针对沈烬的。
沈烬气得脸都绿了，但看着重新陷入沉睡的凌朔，又不得不把火气压下去。他狠狠瞪了泽维尔一眼，梗着脖子走到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抱着胳膊，像尊憋着怒气的石像。
凯恩偷偷对莉亚挤眉弄眼，用口型说：“酷坛子打翻啦！”
莉亚无奈地摇摇头，但眼里也带着一丝笑意。她们都看得出来，沈烬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栽得彻彻底底了。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
凌朔偶尔会短暂地醒来片刻，眼神依旧虚弱，但一次比一次清明。每次他醒来，沈烬都会立刻像弹簧一样蹦起来冲到玻璃前，但碍于泽维尔的“警告”，又不敢太大声喧哗，只能压着嗓子问“怎么样？”“难受吗？”，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而凌朔的反应则很平淡，大多只是轻轻摇头，或者用眼神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就又会疲惫地闭上眼。
这种冷淡（在沈烬看来）让沈烬更加焦躁不安。他一会儿怀疑凌朔是不是伤到脑子不记得他了，一会儿又觉得是不是泽维尔这个家伙趁他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坏话。
泽维尔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来检查一次，每次都会和凌朔有短暂的、低声的交流。沈烬竖着耳朵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凌朔偶尔会微微颔首，那种默契的专业交流感，让他心里酸得冒泡。
有一次，泽维尔检查完后，甚至很自然地用指尖轻轻拂去凌朔额角的一点汗珠。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沈烬的炸药桶。
“你手往哪儿放呢！”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大的整个医疗室都听得见。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凯恩和莉亚一副“终于来了”的表情。
泽维尔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灰色眼眸平静地看向沈烬，带着一丝嘲讽：“我在为病人进行物理降温。怎么，沈烬指挥官连这个也要管？还是说，”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你对自己的所有物，占有欲就这么强？”
“你他妈再说一遍！”沈烬彻底怒了，就要冲过去。
“沈烬。”
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的声音，轻轻响起。
是凌朔。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沈烬，眉头微蹙。
只是叫了一声名字，甚至带着责备的意思，却像是有魔力一样，瞬间让炸毛的沈烬僵在了原地，那股滔天的怒火莫名其妙地就熄了一半。
凌朔看着他，几秒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
意思很明显：别闹。
沈烬像只被顺了毛的大型犬，虽然还是一脸不爽，但居然真的哼了一声，悻悻地坐了回去，只是眼睛还死死瞪着泽维尔。
泽维尔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凌朔重新闭上眼，似乎累极了。
但沈烬却觉得，心里那股憋闷，好像因为凌朔那一声呼唤和那个眼神，消散了不少。
至少……凌朔还是向着他的……吧？
凯恩和莉亚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莉亚低声对凯恩说：“我现在相信，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凯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头儿这辈子，算是被凌指挥官吃得死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