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生百年以自身温和灵力持续蕴养疏导,确实极大地缓解了十二尾银狐血脉在胎中可能带来的狂暴冲击与反噬,苏望宁的孕期前半段得以在相对平稳中度过。然而,随着月份越来越大,那潜藏于血脉深处的、属于至高妖皇传承的力量,终究不是单靠外部引导就能完全消弭其所有影响的。越是临近生产,那份源于生命本源的重压与特殊性,便越是清晰地显现出来。
进入孕后期的苏望宁,身形愈发笨重。那隆起的腹部如同揣着一轮沉甸甸的、蕴含着磅礴能量的小型星体,不仅压迫着她的五脏六腑,更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她自身的灵韵与精力。她开始出现明显的水肿,原本纤巧的足踝肿胀发亮,连最柔软的云丝履穿着都觉箍得难受。纤细的腰肢承受着巨大的重量,常常酸痛难忍,即便倚靠在由无数灵草填充的软垫上,也难以找到一个真正舒适的姿势安睡片刻。
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并非身体上的不适,而是腹中胎儿那非同寻常的“活跃”。那不再是早期温和的胎动,而是如同风暴般的冲撞、翻滚。有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腹部某一处骤然绷紧、凸起,仿佛有一只小脚或拳头在里面用力蹬踹,力道之大,让她瞬间冷汗涔涔,几乎喘不上气。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力量,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凛冽纯粹的妖力波动,如同细小的冰针,刺探着她经脉的承受极限。
“呃……”这夜,苏望宁又一次被腹中一阵剧烈的翻搅痛醒,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几乎在她发出声音的同一时刻,身侧的尔生百年便倏然睁开眼。他并未深眠,或者说,自她孕期进入后期,他便几乎未曾真正合眼过。他迅速起身,有力的手臂绕过她的肩背,将她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已然覆上她紧绷的腹部,温和而精纯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渡入,试图安抚那躁动不安的小家伙。
“又闹你了?”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与紧绷。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掌下那小小的生命体内,力量正在日益增强,那源于他血脉的、天生强大的妖力,即便经过他日夜不辍的疏导与转化,依旧如同即将破壳的雏鸟,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现其锋芒,而这锋芒,正在不断刮擦着母体所能承受的边界。
苏望宁靠在他怀里,急促地喘息着,感受着他灵力带来的些许舒缓,但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隐隐的钝痛却挥之不去。她摇了摇头,声音虚弱:“没……没事,只是他……力气好像又大了些。”她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安抚他,却因为腹部又是一阵紧缩而蹙紧了眉头。
尔生百年抿紧薄唇,眼神沉郁。他怎能不知?他的灵力疏导,如同在湍急的河流中筑坝分流,能避免洪水滔天,却无法完全消除那水流本身的冲击力。这孩子继承的力量太过纯粹强大,而望宁的肉身,即便经过修炼强化,要完全承载这份力量直至瓜熟蒂落,依旧是一场极其艰辛的考验。
他不再多言,只是更紧地拥住她,将源源不断的温和灵力送入她体内,一遍又一遍地抚平那因胎儿躁动而引发的灵蕴涟漪。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那片因得嗣而狂喜的湖泊,此刻被浓浓的忧惧所笼罩。他空有撼天动地的力量,却无法代替她承受这孕育的苦楚,这种无力感,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煎熬。
自这一夜后,苏望宁的状况肉眼可见地变得艰难。
她时常感到胸闷气短,仿佛胸口压着巨石,需要倚靠着才能顺畅呼吸。食欲也消退得厉害,即便是御厨精心烹制的、蕴含着精纯灵气的膳食,她也常常只是勉强吃上几口便再难下咽。她的脸色不再有孕中期时的红润,呈现出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底也带着淡淡的青黑,那是灵韵与精力被过度消耗的迹象。
妖医院首席几乎是常驻在妖皇殿偏殿,日夜监测着她的脉象与胎儿情况。各种安胎固元的顶级灵药如同流水般送入寝宫,尔生百年甚至动用了内库中几样镇压气运、稳固神魂的太古遗珍,置于寝殿四周,形成一道柔和的守护结界,试图为她分担压力。
然而,血脉本源带来的负担,并非外物能够完全抵消。
苏望宁开始长时间地倚在榻上,连在殿内缓缓散步的力气都匮乏。她常常握着尔生百年的手,昏昏沉沉地浅眠,却又因为身体的不适与腹中的动静而频频惊醒。每当她醒来,总能对上尔生百年那双写满担忧与血丝的眼眸。
“阿年,您去歇歇吧,我没事的。”她看着他眉宇间难以化开的倦色,心疼地劝道。她知道,他不仅要处理妖界事务,更是将大半心神与力量都用于守护她和孩子,损耗极大。
尔生百年只是摇头,执起她微凉的手贴在脸颊,声音沙哑:“我守着你们,心安。”
他几乎摒弃了所有不必要的政务,将权力下放给墨瞳与几位心腹重臣。大部分时间,他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或是为她读一些舒缓的游记杂谈,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当她在剧痛中蜷缩时,他便将她拥入怀中,以自身为支撑,渡入灵力为她缓解。当她在疲惫中昏睡时,他便凝望着她的睡颜,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心痛,有爱怜,有担忧,更有一种深沉的、仿佛在凝视易碎琉璃般的小心翼翼。
整个妖皇殿的气氛,也因此而变得凝重。侍女们行走间悄无声息,生怕惊扰了皇后娘娘。连平日里最跳脱的赤焰,前来探望时也收敛了大大咧咧的性子,红发都似乎黯淡了几分,只会粗声粗气地放下些据说能“补气力”的稀奇古怪的灵材,然后默默退到一旁。
栖梧苑的柳云羞听闻苏望宁后期如此艰辛,心中焦急,带着墨漓前来探望。看到苏望宁苍白虚弱地靠在榻上,与记忆中那个明艳照人、活力四射的挚友判若两人,柳云羞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望宁姐姐……”她握住苏望宁的手,声音哽咽。
苏望宁勉强笑了笑,反过来安慰她:“别担心,云羞。孕育子嗣,总是不易的。熬过去便好了。”她的目光落在柳云羞怀中活泼好动的墨漓身上,眼中流露出母性的柔和与期待,“看着漓儿,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柳云羞将自己在孕后期的一些缓解不适的小方法细细说与她听,又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墨漓似乎也感知到气氛的凝重,乖巧地趴在床边,用紫晶般的眸子好奇地看着苏望宁隆起的肚子,小声咿呀着,仿佛在给姨母加油。
望着窗外日渐西沉的妖界紫日,苏望宁抚摸着沉重无比的腹部,感受着里面那既带来无尽痛苦、又承载着全部希望的小生命,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最后这段路,注定无比艰难。但每当她看向身边那个为她忧心忡忡、倾尽所有守护她的男人,那份源于爱与责任的勇气,便会再次充盈心间。
再坚持一下……她在心中默念,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也为了他们共同期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