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像打翻了的暖色颜料盘，慵懒地涂抹在四合院中院的灰砖地面上，试图营造出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但这层虚假的暖意，丝毫照不进某些人早已被嫉妒、怨恨和恐惧浸透的阴冷心底。
下班铃声的余韵似乎还在空气中飘荡，中院的门洞里就一前一后晃进来两个人影。前面那个，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推着自行车，步子迈得四平八稳，带着点厨子特有的、审视自家地盘般的从容，正是何雨柱。而跟在他身后半步位置的，那个推着自行车，车上挂着鼓鼓囊囊网兜、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笑容的，不是许大茂又是谁？
网兜里，几样水灵灵的时鲜蔬菜衬着一块肥瘦相间、品相极佳的五花肉，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这可不是寻常的串门礼，分明是上交的“贡品”。
许大茂此刻的姿态，若是让院里不明就里的人看了，定会惊掉下巴。他微微弓着腰，脚步紧撵着何雨柱的节奏，脸上那笑容堆得，把眼角眉梢的褶子都挤成了菊花状，活脱脱旧戏文里那些忠心耿耿、最会看主子眼色行事的贴身长随。究其根源，还得追溯到下午在轧钢厂保卫科那场“智退贾张氏”的戏码。何雨柱唱黑脸，他许大茂唱白脸，配合“默契”，成功把那老虔婆吓得屁滚尿流。事毕，何雨柱心情舒畅，顺口就又提了一嘴：“晚上有空过来，给你弄点药膳，调理调理你那被掏空的身子骨。”
这话要是搁在以往，心高气傲的许大茂非得当场跳起来，指着何雨柱的鼻子骂他“傻柱你他妈骂谁虚呢？”。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许大茂被检查出弱精症，很难有孩子，他许大茂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个孩子。别说只是言语上挤兑他两句，就是何雨柱真锤他，他也得先笑眯眯地接过来，夸一句“柱哥您真是费心了”！这“调养身体”的由头，成了他名正言顺、光明正大黏上何雨柱的绝佳台阶，他得顺着杆子爬，还得爬得漂亮。
两人刚走进中院，何雨柱那看似随意的步伐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那双惯常带着几分戏谑和桀骜的眼睛，目光落在了公共水池边那个单薄而熟悉的身影上。
是秦淮茹。
她正背对着他们，弯着腰，身体几乎对折，用力搓洗着木盆里那堆积如山的衣物。最刺眼的，是她背上用一条洗得发白的旧布带兜着的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孩子似乎睡着了，小脑袋无力地耷拉在母亲瘦削的背颈处，随着秦淮茹每一次用力的搓洗动作，像风中残烛般微微晃动。时值初春，傍晚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池水更是冰凉刺骨。她挽起袖子露出的半截小臂，已然冻得通红发紫，每一次发力，那瘦弱的肩膀都绷紧、耸动，显得异常吃力，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而垮掉。
何雨柱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那话语最终卡在了喉咙里，没有吐出半个字。他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对眼前这艰辛场景本能的怜悯，有对她摊上那么个婆婆的不认同和无奈，或许，还有一丝因白天贾张氏闹厂而牵连起的不快。种种情绪在他心头翻滚碰撞，最终却都化为了一片沉寂的深海。他漠然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无意中瞥见了一棵草、一块石头，脚下方向不变，径直朝着自家那扇漆皮有些剥落的屋门走去。
跟在后面的许大茂，自然也看到了水池边的秦淮茹。他的反应则直接、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嫌恶。他撇了撇嘴，脸上连一丝怜悯的涟漪都欠奉，内心更是古井无波。秦淮茹？呵，这个他曾经短暂拥有过，却因为她“不守妇道”，不知给哪个野男人偷偷生了孩子，让他许大茂沦为全院笑柄的女人！看她现在这副惨样，完全是自作自受！带着个来路不明的拖油瓶，还要伺候贾张氏那个老妖婆，这吃苦受罪的苦日子，就是她应得的报应！老天爷开眼！
在经过水池边时，许大茂非但没有加快脚步避开，反而刻意加重了步子，鞋底与地面摩擦出清晰的声响。然后，他脖子一伸，朝着水池旁边不远处的下水口，“呸”地一声，啐出一口浓痰。那声音不大不小，拿捏得恰到好处，确保能清晰地传进秦淮茹的耳朵里。同时，他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每个字却都像淬了毒的针：“真他妈的晦气！挡道！”
这话，与其说是抱怨路不好走，不如说是精准无误、恶狠狠地砸向秦淮茹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秦淮茹搓洗的动作猛地一僵，整个后背瞬间绷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但她没有回头，甚至连停顿都没有，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扎进那满是肥皂沫的木盆里，然后更加疯狂地、近乎自虐般地用力搓揉着手中的衣物，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委屈、屈辱和不公，都彻底揉碎、溶解在这冰冷刺骨的污水之中。
许大茂心中那一丝卑劣的快意如潮水般退去后，他的面庞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又恢复成那副谄媚至极的模样。
只见他满脸堆笑，推着那辆被擦拭得如同镜子一般光亮的自行车，脚下生风般快步向前，仿佛生怕自己稍有迟疑便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眨眼间，许大茂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到了何雨柱家门前，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还未等何雨柱来得及掀开门帘进屋呢，许大茂便像变戏法似的，将那辆自行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何雨柱家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仿佛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舞台，而他则是这个舞台上的主角。
紧接着，许大茂手脚并用，动作迅速而又熟练地解开了车把上挂着的网兜。那网兜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它里面所装物品的珍贵。
许大茂解下网兜后，并没有丝毫停顿，他如同一只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将网兜拎在手中，然后满脸笑容地对着何雨柱点头哈腰，嘴里的声音更是甜得发腻，让人听了不禁浑身一颤：“柱哥，您先歇着，喝口水喘喘气儿，这菜我给您拿进去！”
他的这副姿态，这副语气，活脱脱就是旧社会里那些大户人家少爷身边最得势、最懂得如何伺候主子的高级狗腿子。其业务之熟练，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何雨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更没接话，自顾自地侧身进了屋，仿佛许大茂只是一团需要避开的空气。
许大茂把那一网兜“贡品”小心翼翼地放在何雨柱家的八仙桌上，动作轻快，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讨好的笑容。他并没在何雨柱家多停留，甚至连口水都没喝——他知道，过犹不及，现在还没到能跟“柱哥”平起平坐、谈笑风生的时候。放下东西，他像是完成了某个重要使命，立刻转身，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径直朝着后院自己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