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霭还未散尽，阁楼的天窗透进朦胧的光线，落在铺着纯白地毯的地板上，勾勒出一片柔和的光影。白祈坐在书桌前，指尖捏着一支干净的画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桌角的药膏和那几页画纸，像两颗突兀的石子，打破了阁楼里的整洁。
自那天从老街区狼狈逃回后，他就把它们放在那里，既没有扔掉，也没有触碰，只是每次目光扫过，心脏都会莫名一紧。
膝盖上的淤青已经褪去了大半，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可那天被撞倒时的慌乱、被江野触碰时的不适，还有画本沾满灰尘的恶心感，却像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宿主，您今日的情绪稳定度有所提升，建议适当接触外界，循序渐进完成任务。”
系统001的声音准时响起，机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白祈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楼下的工地已经开始动工，隐约传来铁锹碰撞地面的声音，还有工人们低沉的交谈声。
他知道，江野就在那里。
那个浑身沾满尘土、手掌粗糙的男人，像一道浓重的墨痕，强行闯入了他纯白的世界。
他想起那天自己冲他喊“别碰它”时，男人眼底闪过的无措和愧疚，心里竟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
可这份酸涩很快就被原主深入骨髓的洁癖覆盖。
他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没有一丝杂质。
这样干净的自己，怎么能和那样满身尘埃的人产生交集？
“脏……他好脏……”
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书桌表面，试图通过触碰干净的东西来平复内心的烦躁。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停在了他的门口。白祈的身体瞬间紧绷，握着画笔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是他吗？
他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过了几秒，脚步声渐渐远去，没有敲门，也没有说话。白祈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失落。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的一角。楼下的空地上，江野正弯腰将什么东西放在门口的台阶上，然后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宽阔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落寞。
白祈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看着江野的身影消失在工地的围栏后，才缓缓打开房门。门口的台阶上，放着一束白色的小雏菊，花瓣上没有一丝灰尘，显然是被人仔细清洗过，甚至连花茎上的水珠都被擦干了，用一根干净的白色丝带轻轻绑着，显得格外精致。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是江野送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雏菊？原主的画稿里确实画过这种花，难道他看到了？
他蹲下身，指尖悬在半空，想要触碰花瓣，却又在触及的前一秒缩了回来。不行，这是外面来的东西，可能沾了灰尘，沾了细菌，甚至沾了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
原主的洁癖在叫嚣，让他立刻扔掉这束“不干净”的花。可看着那洁白无瑕的花瓣，想到江野小心翼翼摆放的模样，他又有些犹豫。
最终，他还是拿起那束雏菊，快步走进浴室，用清水反复冲洗着花茎和花瓣，然后用干净的纸巾轻轻吸干水分，才将它插进书桌一角的白色花瓶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这束花从“外界的污染物”变成“属于自己的干净物品”。他坐在书桌前，看着花瓶里的雏菊，洁白的花瓣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心里竟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
接下来的几天，江野每天都会在清晨或傍晚，悄悄在他门口放上一束干净的雏菊。有时是白色，有时是浅粉色，每一束都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质。白祈虽然嘴上不说，却每天都会按时将花拿回房间，清洗干净后插进花瓶里。
阁楼里的花瓶，从最初的空无一物，到如今插满了清新的雏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取代了以往浓重的消毒水味，多了一丝生机。
这天傍晚，白祈画完一幅画，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想起门口的雏菊应该已经送来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房门，想要去拿花。
可就在他打开门的瞬间，却看到江野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浅粉色的雏菊，似乎正要弯腰放在台阶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江野的脸上还沾着些许灰尘，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胸前的工装上，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那是常年干活留下的印记。
他的手里拿着那束雏菊，花瓣上还带着刚清洗过的湿润，显然是刚准备好送来。当他看到开门的白祈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慌乱，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白祈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紧紧地贴在门框上，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排斥。
空气中弥漫着江野身上的味道，那是汗水、尘土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带着浓烈的烟火气，与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味道让他浑身不自在，胃里泛起一阵轻微的不适。
“你……”白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底满是慌乱，“你怎么在这里？”
江野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警惕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失落和愧疚。他下意识地将手里的雏菊往后藏了藏，生怕吓到他，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我来送花。”
“不用了，我不需要！”白祈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明显的抗拒，“你拿走，我不要你的东西！”
江野的身体微微一僵，握着花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泥土，与手里洁白的雏菊格格不入。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我不喜欢！”白祈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厌恶，“你身上好脏，别碰我的东西，也别再来了！”
“你好脏”这三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了江野的心里。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委屈。
他知道自己脏，知道自己满身尘土，配不上那样干净易碎的人。可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靠近他的世界了——他每天收工后都会第一时间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甚至特意买了新的香皂；他送的花都会反复清洗，确保没有一丝灰尘；他每次靠近，都会小心翼翼，生怕碰脏了他的东西。
可到头来，还是被他嫌弃脏。
江野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看着白祈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得喘不过气。
他缓缓地将手里的雏菊放在门口的台阶上，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珍宝。然后，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白祈一眼，眼底的委屈和失落几乎要溢出来，却还是强忍着，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你了。”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了，宽阔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落寞，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沉重的石头上。
白祈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泛起一阵莫名的疼。他刚才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一想到江野身上的灰尘和粗糙的手掌，想到那份深入骨髓的洁癖，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就是喜欢干净，就是无法忍受那样的“脏”，这不是他的错。
他弯腰捡起台阶上的雏菊，花瓣上还带着江野指尖的温度，却让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他快步走进浴室，用清水反复冲洗着花束，仿佛要洗掉上面所有属于江野的痕迹。
洗完花，他将花插进花瓶里，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心情。看着那洁白的花瓣，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江野刚才的模样——那张布满灰尘的脸，那双充满委屈的眼睛，还有那句带着哽咽的“对不起”。
心里的愧疚像潮水般涌来，让他坐立难安。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向楼下的工地。江野正弯腰在工地上干活，动作比平时更加用力，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健壮却落寞的身影。
白祈的心脏微微抽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明明那么讨厌江野身上的“脏”，明明那么排斥他的靠近，可看到他委屈的模样，心里却会感到难过。
“系统，我是不是做错了？”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
系统001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洁癖是原主的本能，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往往超越本能。您可以试着理解他的善意，而不是一味地排斥。”
白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楼下的身影。他知道系统说得对，可内心的洁癖和恐惧，让他无法轻易迈出那一步。
夜幕渐渐加深，阁楼里的灯光柔和而安静。白祈坐在书桌前，看着花瓶里的雏菊，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对江野的感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发生了变化。
而楼下的工棚里，江野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却没有喝。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白祈刚才的话——“你身上好脏”，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让他疼得无法呼吸。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粗糙、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有洗不掉的泥土痕迹。这双手，是用来干活的，是用来创造生活的，可在白祈眼里，却是脏的。
他苦笑了一声，将啤酒放在一边，起身走进简陋的淋浴间。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冲刷着身上的灰尘和汗水，却冲不掉心里的委屈和失落。
他只是想对他好，只是想靠近他，为什么就这么难？
洗完澡，他穿着干净的背心和短裤，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夜色。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白祈时的场景，那个躲在阁楼窗边的漂亮身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平凡而粗糙的生活。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点点靠近那束光，却没想到，自己与那束光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是尘埃，而白祈是月光，尘埃永远也无法触碰月光的纯净。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忍不住想要对他好。哪怕被嫌弃，哪怕被拒绝，他也不想放弃。
因为，白祈是他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
阁楼里的白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看着窗外的月光，想起江野那双充满委屈的眼睛，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深。
他拿起手机，翻出那天江野留下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通。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自己刚才的过错。
他只知道，自己平静的纯白世界，因为江野的出现，已经彻底乱了套。
而这份混乱，还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