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周末来得很快，初秋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李再和贾菲早早到了，贾菲今天穿了条亮色的连衣裙，衬得整个人更加圆润饱满，像一颗熟透的蜜桃。她挽着李再瘦削的胳膊，两人站在一起，那体型上的反差依旧鲜明，却多了几分自然的亲昵。李再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虽然还是瘦，但眼神里有了光。
我开着阿尔法罗密欧，载着这对“反差萌”情侣，驶向约定的地方。这才猛地一拍脑门——忘了提前约杨力！赶紧掏出手机拨过去。
“喂，力子！哪儿呢？我们快到了！”
“靠！翼子你才想起来啊？我跟我媳妇儿，还有她姐，正往那边开呢！马上到！”杨力的大嗓门带着点笑意从听筒里传来。
挂了电话，车子刚拐过一个路口，前方一辆黑色、线条方正硬朗的悍马h3闯入了视线。正是杨力从他爸那儿继承来的“铁疙瘩”。车窗摇下，杨力那张圆乎乎的、带着点憨气的脸探出来，冲我们挥手。副驾上坐着他女朋友，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然而，我的目光却被悍马后座那个身影牢牢攫住了。
车窗半降，露出一张年轻女孩的侧脸。她似乎正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线。刚过肩的短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几缕发丝被风拂起，贴在脸颊。她穿着件剪裁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脖颈修长。只是一个侧影，却莫名带着一种沉静的、仿佛与周遭喧嚣隔绝的气场。她就是杨力女朋友的姐姐，陈玥潼。
就在我看向她的瞬间，仿佛某种无形的弦被拨动，她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目光穿越车流，毫无预兆地与我撞个正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仁很黑，像浸在深潭里的墨玉，初看清澈见底，带着几分好奇和天生的笑意弧度。可就在这清澈之下，在那微微弯起的眼波深处，我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下暗流般的疏离和疲惫。只是一瞬，快得像错觉。随即，那点暗流被更明亮、更纯粹的笑意覆盖，她大大方方地朝我们这边挥了挥手，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弧度，露出洁白的牙齿，整个面庞瞬间生动起来，像被阳光骤然点亮的向日葵。
我的心跳，毫无道理地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惊艳，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混杂着某种尖锐的、被窥破般的刺痛。哪里奇怪？说不清。只觉得那灿烂笑容的底色，似乎并非全然明媚。
我们汇合在一家装修精致的咖啡店门口。原计划是喝喝咖啡，拍拍照。贾菲明显被店里复古的装潢和漂亮的拉花吸引，眼睛亮晶晶的。然而，迎接我们的却是一个冷若冰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男老板。点单时语气生硬，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仿佛我们打扰了他的清修。
贾菲脸上期待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黯淡下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小声嘟囔：“什么态度嘛…” 杨力和他女朋友也面露尴尬。我皱了皱眉，正想开口换地方，旁边的李再却突然上前一步。
他那瘦高的身影挡在贾菲前面，面对着老板那张冷脸，腰背挺得笔直，刑警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老板，麻烦你，点单。” 他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对方，没有半分退让，瘦削的肩线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那老板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脸上的倨傲收敛了几分，不情不愿地拿起点单本。
贾菲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李再，又看看他那虽然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圆润的脸上重新漾开一丝甜甜的笑意，悄悄伸手，拉住了李再垂在身侧的手。李再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但反手轻轻握住了她肉乎乎的手掌。
最终，李再和贾菲在那家店里拍照。我们在附近找了家露天小酒馆坐下。暮色四合，暖黄的串灯亮起，在微凉的空气中营造出几分暖意。杨力和他女朋友挨着坐，陈玥潼则很自然地坐到了我旁边的位置。刚一落座，她就主动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壶，动作利落地给大家倒水，一边倒一边笑着自嘲：“来来来，服务到位！我这人吧，就是闲不住！” 她的声音清脆，语速稍快，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话题很快打开。陈玥潼确实很健谈，从最近看的电影，到古城新开的网红小吃店，再到某个冷门乐队，她似乎都能接上话，且见解独到，笑声不断。她说话时喜欢配合手势，眼神明亮，总是专注地看着说话的人，让人如沐春风。杨力在一旁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怎么样？聊得来不？” 还故意用手肘捅捅我，满脸促狭的鼓励。
我笑着应付杨力的调侃，心里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着陈玥潼。她身上那种扑面而来的开朗和乐观，阳光一样洒在每个人身上，温暖又自然。可经历过太多“伪装”的我，心底那根警惕的弦却悄然绷紧。越是完美，越是可疑。那些失败的、充满欺骗的感情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真炁，凝于双目，悄然开启了“人眼”的观察。眼前的世界瞬间蒙上一层淡淡的、流动的光晕。看向陈玥潼——
嗡！
一股无形的冲击猛地撞在胸口！她周身的气场，并非如她表现出的那般纯粹明净！那层包裹着她的、灿烂的金橙色光晕（代表开朗乐观）之下，竟隐隐透出大片粘稠的、如同深海般的灰蓝色！那蓝色沉郁、厚重，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种深藏的压抑，像一层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套在她灵魂深处！更让我心惊的是，那灰蓝之下，并非死寂，反而在激烈地涌动、冲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却被那层看似温暖的金橙色光芒死死压制着！
这感觉…如此熟悉！就像照镜子！我那些强装出来的乐观，强颜欢笑的“融入”，不也正是一层同样脆弱、同样用于掩盖内里荒芜与疲惫的伪装吗？一种强烈的、找到“同类”的震动感瞬间攫住了我！她和我一样，都在用尽全力扮演着“正常人”，用喧嚣掩盖着内心的空洞！
就在这时，杨力趁着陈玥潼起身去洗手间的空档，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提醒：“翼子，玥潼人是真不错，开朗大方，玩得开，朋友多。不过…”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她身边男的确实不少，换得也勤，你…心里有点数就行，玩玩可以，别太认真。”
杨力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刚才那点同病相怜的震动。玩得开？身边男的多？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更深的探究欲涌了上来。我鬼使神差地，趁着陈玥潼还没回来，将凝聚在双目的真炁陡然提升！视野中的光晕瞬间褪去，眼前的物质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过滤，显露出更深层、更隐秘的能量流动。
目光穿透她身体外在的气场，直接投向她的心脏位置——那是情感与生命能量最核心的所在。
轰——！！！
就在我的“天眼”触及她心口区域的刹那，仿佛宇宙初开的一声巨响在灵魂深处炸裂！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信息洪流，狂暴、原始、携带着无法抗拒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冲垮了我意识的堤防！
无数破碎的、灼热的画面和情感碎片，蛮横地塞满了我的脑海：
* **漫天烽火！** 焦黑的土地，燃烧的旗帜，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血腥的浓烈气味。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铁交鸣声、垂死的哀嚎声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交响！
* **奇怪的红色嫁衣**我穿着一袭红色的新郎官的服装，当时的我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口，总觉得有些奇怪
* **绝望的怀抱！** 怀里抱着一个人！这个人竟然是我被一个面如枯槁的老人正在死死抱住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好像被一个什么板车拉着
* **模糊的呼唤！** 一个名字…一个模糊不清、却带着刻骨铭心眷恋的名字在嘶哑的喉咙里滚动…“玥”？还是“汐”？听不真切！只有那濒死的、最后一眼的凝视，穿透了硝烟和血污，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甘，死死烙印在我的灵魂最深处！
* **贯穿的剧痛！** 下一秒，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背后猛地穿透！低头，一截染血的矛尖从自己胸前狰狞地突了出来！温热的生命随着血液疯狂流逝，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最后残留的意识里，只有怀中那具渐渐冰冷的身体，和那烙印在灵魂里的、绝望的眼神…
“呃…！” 我猛地捂住胸口，身体剧烈地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眼前金星乱冒，现实世界的灯光、人声、酒杯碰撞声瞬间变得极其遥远、扭曲。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要挣脱肋骨跳出来！那被长矛贯穿的剧痛感，那怀抱逝去之人的绝望感，是如此真实、如此清晰，仿佛刚刚亲身经历过！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的幻觉。
“王翼？你怎么了？” 杨力吓了一跳，赶紧扶住我胳膊。李再和贾菲也关切地看过来。陈玥潼正好从洗手间回来，看到我这副样子，明媚的笑容僵在脸上，那双清澈的黑眸里瞬间掠过一丝真实的担忧和…一丝极快、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如同被触动了什么隐秘开关般的异样波动。
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海里的惊涛骇浪，摆摆手，脸色苍白得吓人，声音嘶哑：“没…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md差点摔了….哈哈哈哈哈……我端起面前冰凉的柠檬水，猛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
手指在桌下不受控制地颤抖。刚才开启“人眼”的初衷——探查她近期是否有过肌肤之亲——早已被那恐怖的信息洪流冲得无影无踪！天眼反馈的信息清晰得如同烙印：没有！她近期身上没有任何属于其他男性的、亲密接触留下的能量残留！干净得像初秋的晨露！这与杨力口中“玩得开”、“身边男的多”的传闻，形成了尖锐到刺耳的矛盾！
而更让我灵魂战栗的，是那洪流中最后定格的画面——那双穿透一切、带着无尽眷恋与绝望凝视着我的眼睛！那双眼睛的形状…那眼神深处的光…竟与眼前陈玥潼那双清澈黑眸…隐隐重合！
前世？！
这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冰冷宿命感的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上！那贯穿胸膛的冰冷矛尖，那怀中逝去的温度，那撕心裂肺的呼唤…难道我们这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竟是早已写定的轮回？那心口灰蓝枷锁下的剧烈冲突…是否也与此有关？
我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重新坐下的陈玥潼。她开心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了，我这也装作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问他有没有男朋友，她只开朗的回复我，他孩子都多大了之类的话。串灯暖黄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微暗的阴影里。
酒馆外，古城的夜晚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而我的世界，却在这一刻，被一个来自遥远前世的血色漩涡，彻底撕裂。命运的齿轮，在无人知晓的维度，发出了一声沉重而幽冷的叹息，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