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兰头发有些凌乱，敬人先敬罗衣，生意做起来后她向来打扮得干净体面，现在身上有很多脏污，大概是在河岸那弄上的。
她说话有些颤意，但表情还是稳得住的，正在和对面的女人镇定道谢。
于万已经被送到病房里了，于元定定的站在原地，头脑有些混乱，他想先去看他哥又不敢，他觉得该和人家道谢，又说不出话。
于万连人带车撞进河里的时候，是这个长发女人救上来的，准确点是她的丈夫和她丈夫的朋友，救上来后第一时间送到了清州第一人民医院，于万有些失温，身体受到撞击，尤其是额头缝了十几针。
姜秀兰他们也是刚到，于万就被送出急救室了，她看过一眼，让大刘哥看着。
绷着的劲松了就立马和长发女人道谢。
长发女人身边是几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高壮男人，下了水，他们都湿答答的，衣服还是护士找人凑的。
卫定翕提着热水给他们每人都送了一杯：“同志，喝口水暖暖身体。”
“幸亏你们，我大哥才能死里逃生。”
“应该的。”
卫定翕从小林哥手里接过水杯，双手递给最后一个男人：
“同志，你们是军人吧？”
这几个男人面容刚毅，站着的姿势就比一般人笔挺，也就这样的身体素质才能在湍急的河流中救起人吧。
“嗨，我们都现在不算军人了。”
一个男人看向他们中间像领头的人，调侃起来：
“我们都退役了，到清州投奔我们头呢。”
“退役也是光荣完成军人使命了，我哥也是军人。”
“是吗？里边那个？”
“那是我大哥，还有一个在北边军队里。”
“我们也去过北边，那边风大，山秃，我们南边的和他们实训对抗老吃亏了，没他们会埋伏…………”
卫定翕就这么和人热络起来了，他虽然干的工作是埋头设计，可是和人打交道也是驾轻就熟，是非常能掌控谈话节奏的那种人，既让人放松了下来，也让人不知不觉亲近起来。
于壹壹觉得好奇，他很少看到卫小叔这一面，卫小叔长得很有存在感，但是很多时候又很没有存在感，可是是第二个让他想要学习的人，他攥着拳头想，要是自己也能像卫小叔这样，就可以帮妈妈招呼这些救了爸爸的叔叔们。
“同志，真的不用谢了。”
长发女人温柔的推辞：“也算是缘分吧。”
她浅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于壹壹。
于壹壹也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突然眨了眨眼：“阿姨，你考上大学了吗？”
长发女人点点头：“嗯，考上了。”
小孩子也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长发女人面容温柔，举止优雅，和考场披头散发、疯狂挣扎的女人看不出一点相似，如果于万在这也都认不住，可是隔着这么多年，于壹壹只是对上眼神就认出来了。
姜秀兰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出神，长发女人突然对她说：“同志，我看到你就知道你丈夫为什么会帮我了，所以真的不用谢，你帮我我帮你，我们不都是这样？而且我男人他们不都是因为我才去救人的，他们是退下来的军人，救死扶伤是天性。”
姜秀兰心里微微触动，却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算的，长发女人能离开光华公社更多靠的是自己，于万只能说结了个善缘，这么冷的天下水，那是能要命的，军人也是人，也是别人的男人，为救她的男人冒险，是他们欠了人家的 。
她转头瞧着站着不动的于元，看见他手上裹着一团纱布：“元元，就是这位女同志救了你哥，你还没和人道谢呢？”
于元张了张嘴，挤出两个字来：“谢、谢。”
888瞧出他神色不对劲：【宿主，你哥救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吗？
于万活下来是因为他随手做了件好事，是因为刚好碰见这些退伍军人。
有着预知优势的于元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当初看到女人的时候跟在村口看热闹听八卦没什么区别。
【人应该承认自己的卑劣和自负。】
于元低低的说。
于元从不觉得自己是先知视角就能占据优势、俯视他人，他只是个普通人，在于万、姜秀兰、卫定翕他们面前他真的很普通。
888听不懂，却意外读懂了他的情绪，激动地反驳：
【可是，你也做了准备，上个月你还让于万保证出门必须有人陪同，是他不听话！等他醒了你骂他！】
这个时候888格外的偏心了。
【你又不能一直盯着他，就算是再精准的数据都会有漏洞啊………】
【你说的对。】
于元淡淡地回，楼梯口那边小林哥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个人。
他们手里都抱着军大衣，卫定翕也一个个给递过去：“天气冷，还是单薄了，披着暖和些。”
“这天气不算什么，我们以前大冬天，下着雨还得训练呢，抗冻着呢”
那几个男人和他聊热乎了，也都爽朗，笑着聊着天，痛快地接了，只有领头的那个男人在他和小林哥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才接过去。
最后姜秀兰和卫定翕把他们都送到医院门口，留了地址，约好了于万醒了次请他们吃饭，才算结束。
卫定翕还在跟小林哥不知道在交代什么东西。
姜秀兰送走了人匆匆跑回来，看见院门口，相似的两脸直勾勾望着她，才慢下来，一手牵住于壹壹，一手牵着于元 。
“咱们现在去陪爸爸。”
“元元？”
于元沉默的点头。
病房里住了两人，大刘哥看他们进来了就赶紧空出位置。
于万还在昏迷，其实他们也就看着，姜秀兰待了一会儿，把于元和于壹壹按在床边，交代大刘哥在门口看着，也急匆匆地走人。
于元快步跟上，拉住她：“嫂子，最近和……竞争很激烈吗？”
姜秀兰诧异地抬头：“是，清州和周围一带形成一个经济区，联合招商。”
“人人都想争，不止我们两家，只是我们的规模比较合适，而且都有过相关经验，可能上边比较看重这一点。”
她顿了顿：“他们什么也没瞧见，你哥也还在昏迷，但是嫂子会处理好的，元元替我陪着你哥好不好？”
这话跟哄孩子似的，姜秀兰的声音放得很轻，温婉的面容夹杂着很多情绪，眼神复杂：
“嫂子处理好就回来。”
她握住拉着她衣角的手，心口发酸，于元小时候也这么揪着她衣服，小小的，黏在她腿边，其实于万之前去买个麦芽糖，离开一过一会儿。
“今天本来要和材料商谈生意的，耽搁很久了，人家也是千里迢迢跑来的………”
姜秀兰说了很多，最后轻轻抱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于元：“元元说得对，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就行，生意总是做不完，嫂子以后多陪陪你们。”
“不用。”
于元把卫定翕给他系的围巾解下来，围到姜秀兰身上：
“嫂子带上大刘哥吧。”
“我等嫂子回来。”
姜秀兰眼睛里已经有些湿润，抱了抱跟着跑出来的于壹壹，就走了。
于元回到病房里，从窗户上看见姜秀兰在和卫定翕讲了一下话，和大刘哥离开了。
白色的切偌基消失在视野里。
于元冷不丁的开口：
【这个世界的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