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钥匙卡在沙漏底缝里，纹丝不动。
我盯着那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接缝，指尖还残留着血与金属摩擦的黏感。刚才南宫若消失前递出钥匙的动作在我脑子里反复回放——掌心朝上，手指微弯，像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交托出去，又像在模仿一个开启的姿势。
可这沙漏没有反应。
阿絮贴在我肩头，声音比呼吸还轻：“它认不出你。”
我没吭声。左眼视野边缘泛着灰雾，银光黯淡得快要熄灭。刚才强行调动怨气值暂停时间，已经榨干了系统最后一丝能量。谢无涯靠在我背后，体温低得吓人，胸口那根青铜楔子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震颤，像是某种沉睡中的共鸣装置。
“试试……刻痕契约。”他忽然含糊地吐出几个字，没睁眼，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我一怔。
他的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指尖蹭过我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浅疤，是我小时候划破的，也是我们立下契约时滴血的位置。现在那道疤正微微发烫。
我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钥匙末端，再顺着缝隙压进去。血渗入金属夹层的瞬间，沙漏外壳突然震动了一下，底部浮现出一圈环形符文，暗红如锈迹，缓缓旋转。
阿絮猛地抽气：“这是校工系统的认证标记！他们用活人注册的底层协议！”
“你能接入吗？”我问。
“可以，但要撕掉一层影皮。”它顿了顿，“你要想好。”
我想都没想：“上。”
它没再废话。一团灰雾从我肩头剥离，像被风吹散的烟，却在半空凝成一条细线，顺着我的血流钻进沙漏内部。我能感觉到它的痛——不是尖叫，而是沉默的抽搐，仿佛有东西在体内一点点被剥开。
几秒后，符文停止转动，沙漏背面弹出一道投影，蓝光映在墙上：**远程终端已连接，目标主机——校长室主控机。**
成了。
“名单在哪？”我低声问。
“正在绕防火墙。”阿絮的声音断续传来，“走平行课桌层……避开观测之眼的扫描频率……到了。”
墙上的投影切换成一行行加密文件目录：
【教师评议日志】
【通灵体编号归档】
【星月计划·阶段七】
【献祭记录（1999-2023）】
我点开最后一个。
加载进度条刚走到一半，整个钟楼突然剧烈晃了一下。窗外，校长室方向腾起一道紫黑色的数据烟柱，扭曲上升，像某种生物在呼吸。
“服务器在自毁。”阿絮说，“他们在清档。”
“快！”我盯着进度条。
数字疯狂跳动，终于跳出完整文档——
**《南昭学院献祭名册》**
执行周期：1999年 至 2023年
总人数：732
目的：为“观测者意识转移”提供能量锚点
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编号：
林小满（07） —— 母亲的名字赫然在列，标记为【首祭·基因母体】
陆明远（44）—— 食堂打饭的老师傅，三年前突发脑溢血去世
周婉秋（89）—— 去年跳楼的心理辅导员
……
每一行都附有死亡方式、系统评分、怨气回收量。
我的手指滑到底部，在最后一栏停住。
**云星月（733）**
状态：待激活
备注：完美容器，承载率预估99.8%，需于红月之夜完成最终献祭仪式
关联坐标：地下防空洞b-7区
倒计时锁定：未启动
我盯着那串字，心跳没乱，呼吸也没停。
早知道了。从看见克隆体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结局不会温柔。
“他们把你排在最后。”阿絮声音哑了，“前面七百三十二个，都是为你铺路的祭品。”
我闭了闭眼。
母亲不是意外死亡。陆老师不是压力太大。周老师也不是真的抑郁。他们是被选中的，被登记的，被算好的。
而我，是收尾的那个。
“防空洞坐标有了。”我说，“b-7区。”
“你打算去？”阿絮问。
“当然。”我伸手拔出沙漏里的断钥匙，金属带出一丝血丝，“既然我是最后一个，那就由我来关掉这个程序。”
阿絮没说话，只是把残存的影体缩成巴掌大，贴回我肩头。我能感觉到它在颤抖，不是害怕，是耗尽力气后的虚脱。
谢无涯这时突然咳嗽了一声，睁开一条眼缝：“别……一个人进去。”
“我没打算。”我扶他站起来，让他手臂搭在我肩上，“你得活着，把剑拿回去。”
他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又昏了过去。
我转身走向楼梯口，脚步踩在木板上发出闷响。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动静止的沙漏，里面的银沙依旧悬在中间，不上不下。
刚走到门边，阿絮忽然低声道：“等等。”
我停下。
“服务器最后十秒传输了一段隐藏数据。”它声音极轻，“我没来得及读全，只截到一句话——”
“‘容器觉醒时，守灯人将熄’。”
我脚步一顿。
谢灵犀……那个纸扎人？
她一直在等这一刻？
来不及想了。校长室那边的数据烟柱越来越浓，空气中开始飘落细碎的黑灰，像烧焦的纸屑。我知道那是系统在销毁证据，也在召唤新的清理机制。
我推开钟楼大门，晨光刺进眼睛。
校园安静得出奇。教学楼外墙出现裂痕，一块瓷砖无声脱落，砸在地上碎成几片。远处操场上，旗杆歪斜，红旗垂着不动。
我把谢无涯背起来，一手攥紧断钥匙，另一手握着沙漏。
“走。”我对阿絮说。
它应了一声，影子贴着我头顶游动，像一缕不肯散去的雾。
我们沿着主路往西走，避开了监控探头最多的区域。路过保健室窗口时，里面漆黑一片，药柜前那瓶透明溶液还在原位，只是液面降了一截。
陈墨……你到底知道多少？
转过实验楼拐角，地下通风口的铁栅栏已经被蚀骨花根系撑开一道缝。这就是通往防空洞最近的路径。
我放下谢无涯，让他靠墙坐着。他眉头皱了一下，但没醒。
“我下去一趟。”我说。
“不。”阿絮突然拦在我面前，“让我先吞掉服务器核心残留的数据。万一里面有陷阱，我还能撑住。”
我没拦它。
它化作一缕灰烟，顺着通风管钻了进去。几分钟后，一股灼热的气流从里面冲出，带着焦味。阿絮狼狈地退回来，影体几乎只剩薄纱一层，声音断断续续：
“拿到了……防空洞不止一个出口。b-7区有两扇门，一扇写着‘容器准备室’，另一扇……”
它顿了顿。
“另一扇门上刻着你的名字，门后是空的，只有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份……出生证明。”
我心头一震。
“谁签的？”
“签发人栏……盖的是校长印章，但签名笔迹……是你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