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
覆盖着仿佛由亘古寒冰与碾碎的灰色星辰粉尘交织而成的宽大袍袖,自混沌漩涡深处探出。它并非血肉之躯,更像是冰冷宇宙法则的具象化凝聚。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半透明的灰白色,如同冻结了亿万年的玄冰,内里流淌着无数细微的、如同星河流沙般的灰色光点。指尖缭绕的,并非寻常寒气,而是一缕缕凝固的、仿佛能冻结时光本身的灰白气流,所过之处,连混沌色的空间背景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呻吟,呈现出脆弱的、即将碎裂的冰裂纹理!
这只手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混沌乱流的阻隔,带着一种凌驾万物、如同天道执刑般的绝对漠然,朝着冰封囚笼即将彻底崩溃的陆谦,缓缓抓落!
它所指向的,不仅仅是陆谦的躯体。那股无形的、冻结一切的意志,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率先刺穿了混沌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钉入了陆谦残存的意识深处!
冰冷!
死寂!
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抹杀意志!
陆谦那在无边痛苦和混乱记忆中沉沦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九幽最底层的寒冰地狱!灰袍巨擘的目光和这只法则之手带来的双重压迫,瞬间碾碎了他所有的挣扎念头。右臂深处那不甘咆哮的凶戾魔性,如同遇到了天敌的野兽,发出一声源自本能的、绝望的哀鸣,瞬间蜷缩蛰伏!湮灭黑潮的冲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冻结一切的僵硬和空白。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情感、甚至对痛苦的感知,都在那绝对的冰冷注视下迅速冻结、凝固、走向彻底的虚无。死亡,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无可抗拒地临近。
“不——!”慕清寒的尖叫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在灰袍巨擘意志降临的瞬间,她如同被无形的冰锥贯穿,身体和意识都陷入了短暂的僵直。但此刻,眼看着那只代表绝对毁灭的法则之手抓向陆谦,一股源自冰魄心钥最深处的、超越恐惧的本能轰然爆发!那是守护!是烙印在灵魂中的、不惜一切也要守护某个存在的执念!
她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冰魄色的光芒不顾一切地从她体内喷薄而出,不再是护体的薄晕,而是燃烧生命本源般的炽烈光焰!这光焰在她身后瞬间凝聚、拉伸,化作一对巨大而虚幻、由无数冰晶棱面构成的蝶翼!蝶翼猛地一振!
砰!
她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决绝的悲鸣,狠狠撞在了那只缓缓抓落的法则之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只有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冰晶被绝对力量碾成齑粉的细微碎裂声!
嗤——!
慕清寒周身燃烧的冰魄光焰,在触碰到那灰白指尖缭绕的冻结气流时,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瞬间黯淡、熄灭!她身后的巨大冰晶蝶翼,连一瞬都未能阻挡,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湮灭!她口中喷出的鲜血,尚未落地,就在那恐怖的法则气息下冻结成细小的红色冰珠,悬浮在空中!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连灵魂本源都要被冻结撕裂的剧痛,瞬间吞噬了她!她的身体如同断翅的鸟儿,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法则之力狠狠弹开,向后倒飞!人在空中,她的眼神却依旧死死锁定着那只抓向陆谦的手,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不甘!冰魄心钥的光芒在她心口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清寒!”周崇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慕清寒如同破布娃娃般被击飞,却连一丝救援的力量都提不起来!他之前被灰袍巨擘的目光余威重创,此刻瘫倒在混沌扭曲的“地面”上,经脉如同被万年寒冰冻裂,真气溃散,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巨大的无力感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将他吞噬。
帐内其他人,两名玄甲军士、老军医、小学徒,早已在这超越凡俗的恐怖威压下失去了所有意识,如同死物般漂浮在混沌气流中。
那只法则之手,没有丝毫停顿。碾飞慕清寒对它而言,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它依旧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漠然,五指微张,指尖缭绕的灰白冻结气流如同活物般缠绕、延伸,目标直指陆谦的头颅!一旦抓实,不仅肉身将化为冰尘,连灵魂烙印都将被彻底冻结、抹除!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寒冰枷锁,彻底锁死了陆谦残存的意识。他仿佛沉入了永寂的寒渊底部,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念头都被冻结。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事皆休的刹那——
“放肆!”
一声低沉、冰冷、却蕴含着斩断时光般无上威严的怒喝,如同九霄神雷,悍然劈开了帅帐内被灰袍巨擘意志冻结的混沌空间!那声音并非来自混沌漩涡,而是来自…帅帐之外!来自现实世界!
随着这声怒喝——
刺啦!
帅帐那厚重的、被混沌空间扭曲了形态的毡帘,如同脆弱的薄纸,被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的“白”所撕裂!
那不是光!
那是…被绝对力量强行压缩、凝聚到了极致的…时间断层!是时光长河被硬生生冻结、截取下来的一“刹那”!
一道身影,裹挟着冻结万古的寒流与斩断因果的锋芒,一步踏入了这片被混沌和灰袍意志笼罩的扭曲空间!
萧无命!
他依旧披着那身玄黑色的山文重铠,但此刻,这身象征着帝国统帅威权的铠甲,却仿佛成了陪衬。真正令人灵魂战栗的,是他周身弥漫的气息!他整个人如同刚从万载冰封的时之尽头走来,每一步落下,脚下翻涌的混沌色气流便瞬间凝固、定格,化作一片片晶莹剔透、折射着无数破碎时空景象的冰晶!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冻结时光、凌驾法则之上的气息,已让这片被灰袍意志掌控的混沌空间剧烈震荡、哀鸣!
而他的右手,并指如剑!
指尖前方,一点纯粹到极致、微小到极致、却又仿佛蕴含着冻结整个宇宙热寂结局的…“白芒”,正在无声地凝聚、坍缩!
那白芒出现的瞬间,整个帅帐内所有混乱的、扭曲的、运动的景象——无论是漂浮的尘埃、翻涌的混沌气流、还是慕清寒倒飞的身影、甚至灰袍巨擘那只法则之手上缭绕的灰白冻结气流——都出现了刹那的、极其诡异的凝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了整个空间的时间暂停键!唯有萧无命指尖那一点白芒,在绝对的静止中,带着斩断一切的锋芒,成为唯一运动的“存在”!
“刹那…青霜?!”混沌漩涡深处,那两点幽邃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惊疑”的情绪波动!那漠然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萧无命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已化为两轮旋转的、纯粹由时光碎片构成的冰魄漩涡!他的目光穿透混沌,无视空间阻隔,瞬间锁定了漩涡通道深处那两点幽邃目光,以及那只抓向陆谦的法则之手!
没有言语。
没有蓄势。
就在那“青霜”二字落下的瞬间,他并拢的剑指,对着那只法则之手,对着漩涡通道深处那两点目光,对着那漠视一切的灰袍巨擘意志,无比随意地…向前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
没有毁天灭地的法则碰撞。
只有一道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由纯粹“冻结时光”意志构成的“白线”,自他指尖悄然射出!
这道白线,细如发丝,速度却超越了思维能够捕捉的极限!它并非直线前进,而是以一种无视空间维度、无视因果逻辑的方式,在混沌空间中留下了一道短暂存在又迅速弥合的、纯粹由“时间断层”构成的幽暗轨迹!
白线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强行拖入了绝对的、永恒的“刹那”!
翻涌的混沌气流凝固成静止的、色彩斑斓的抽象画!
慕清寒倒飞的身影凝固在空中,脸上绝望的表情纤毫毕现!
周崇眼中喷涌的愤怒和担忧凝固在瞳孔深处!
灰袍巨擘法则之手上缭绕的、冻结时空的灰白气流…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指尖,不再流动!
唯有那一点细微的白线,如同命运本身,无可阻挡地前行!
噗!
一声轻微到极致的、仿佛冰针刺破水囊的声响。
白线,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灰袍巨擘那只法则之手的掌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然后——
嗡!!!
一种超越了声音范畴的、源自法则本源被强行斩断的恐怖哀鸣,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灰袍巨擘那只由亘古寒冰与灰色星尘凝聚的法则之手,掌心被白线点中的位置,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纯粹由“时间缺失”构成的黑点!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嚓!
以那个黑点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幽暗时光气息的裂痕,如同疯狂蔓延的蛛网,瞬间布满了整只法则之手!那裂痕并非物理的破碎,而是构成这只手的寒冰法则与星尘法则的…时间线被强行斩断、冻结、走向彻底崩坏的具象化!
“哼!”一声蕴含着惊怒与一丝难以察觉痛楚的闷哼,从混沌漩涡深处传来!
那只刚刚还掌控一切、漠视众生的法则之手,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雕,猛地一颤!指尖缭绕的灰白冻结气流瞬间紊乱、溃散!整只手上蔓延的时光裂痕爆发出幽暗的光芒,阻止着它的崩解,但显然已遭受重创!
更恐怖的是,那道细微的白线并未消失!它如同跗骨之蛆,沿着那只法则之手被斩断的时间线,无视空间的距离,逆流而上!带着冻结时光、斩断因果的绝世锋芒,悍然刺向漩涡通道深处,刺向那两点幽邃目光的本源所在!
“萧!无!命!”灰袍巨擘那冰冷漠然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可辨的、被蝼蚁所伤的滔天怒火!那怒火仿佛能冻结星辰!
漩涡通道剧烈震荡、扭曲!两点幽邃目光爆发出刺目的灰白寒光,死死“盯”着一步踏来的萧无命!一股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寒冰湮灭意志,如同即将喷发的冰河星爆,在通道深处疯狂积聚!整个帅帐的混沌空间都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
两位凌驾于凡俗之上的存在,以陆谦为引,以这片被扭曲的空间为战场,悍然对撞!法则层面的交锋,一触即发!
而被那“刹那青霜”余波扫过的陆谦,意识深处那冻结一切的冰冷枷锁,似乎被这斩断时光的锋芒撕开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缝隙。一丝极其微弱的、源于癸亥令的混沌悸动,如同沉入冰海深处的火种,艰难地、顽强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