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之后，夜幕黑沉，灯火如豆，海面起风了。
戚礼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浓郁如黑丝绸似的夜空，她微微怔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真的睡着了。
甲板侧面的通道区域，方便去游轮的任何位置，经常有人经过，而她身边格外安静。
戚礼低眸，身上盖着一件深色西装，还有温热的体温，盖到她肩膀以上。
她一抬眼就看见了立在栏杆旁的高大身影，肩膀挺括，背对着她站在风吹来的方向，衬衫被风吹得落拓，显得孤寂又安静。
她了然，秦明序在这，当然没人敢到她身边来。
那他站在这儿，是给她挡风？戚礼莫名想笑，觉得有点傻。不知道是自己稀里糊涂毫无防备睡着了傻，还是他此举傻。
她撑起身体，依旧坐着。秦明序听到动静，转身看她，他的西装从她身上掉下去，盖住了她的大腿。
戚礼问：“我睡了多久？”
“二十八分钟。”秦明序看着她，说。
他正打算满半小时就把她抱进去，露着大腿就敢在夜晚的甲板睡着，也不怕感冒头痛或是让其他人捡走。
她真以为这船上都是些富家子弟、善男信女？！
秦明序面色不好看地皱眉，抄兜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脑门，和脸蛋，有点泛凉。
他眉头更紧，就应该直接抱进去，不该贪图那点安静看她的时间。
戚礼仰着头看他，半晌不太高兴地说：“秦明序，你个子这么高，我真的很不喜欢抬头看你。”
脖子很累，心里也很不舒服。秦明序从来都不会以低于谁的视角看人，他太狂傲了，任何人都不能征服他，从以前就是这样。
他勾起嘴角，语气并不走心：“那怎么办，谁让你这么矮。”
戚礼抿紧唇，不去看他了。这根本不是会让她心里舒服的回答，他们之间的芥蒂常常出现在这种很小的细节里。
说了矫情，他又不会改。不说她心里别扭。
他的掌心贴在她微凉的脸上，直到感觉热乎了点他才收回手，说：“去吃饭。”
戚礼站起身，收好西装递到他手里就要走。
结果被一把拉回去。
脸颊肉被捏起来，戚礼感觉到疼，狠狠瞪他，秦明序呵笑一声，“又不高兴什么？”
她尝试反抗，“你松手！”
反而被他扣着腰在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多吃点，明天长到两米不就行了。”
戚礼：“你有病吧！”
她都二十五了，早过了吃饭能长高的年纪，再说谁要长到两米，她一米六八黄金身高好不好！
秦明序笑了两声，不松手还把她抱得更紧了，手指一下一下在她敏感的腰间抚弄，十分充满暗示意味地和她说了四位数字，咬着她耳垂，磁声诱惑她：“晚点过来，我教你怎么长高。”
戚礼呼吸没控制住，不稳地在他怀里撑了下，咬牙道：“你滚。”她才不去。
秦明序也不在意，她只要在船上就跑不了她，漫不经心笑着，松了手放她去吃饭。
这场海钓收获颇丰，客人们当消遣捕的那些当然不够，船上有专业人士下海，务必保证从出水到进口的食材时间不超过三小时，餐点时整层都飘着一股极鲜的香气。
秦书禾和宋相宜一起等她来，桌上放着醒得刚刚好的佳慕酒庄赤霞红，不是每桌都能匀到的年份。她特意拿来一瓶给戚礼尝鲜。
没想到戚礼却歉意说：“最近喝不了酒。”
秦书禾倒了一半的手顿住，以为是戚礼到了生理期注意，也不多劝，遗憾的哦了声。
宋相宜眼珠转转，先喝了自己那杯，没一会儿又把戚礼手边那杯喝掉了。
赤霞珠迷人的黑加仑草本香气悄然流进戚礼鼻腔，引得她喉咙咽了下。真的好香，她是个爱酒的人啊，这怎么能受得了。
但戚礼凭强大的自制力忍住了，甚至在晚饭后的游戏环节，依旧没碰一丁点酒精。
秦书禾领着七八个人玩规则简单、好上手的拉斯维加斯，还加入了转盘，输的人罚酒，转盘数就是杯数，戚礼只简单陪了一轮，轻松赢了，扣了牌退出了游戏。
她只想有一点体验感，但罚酒的轮次她赌不起陌生队友的配合程度，万一输了，也不能一直让宋相宜替她喝，这丫头已经有点嗨了。
她站起身，给别人腾位置，那男生喝得红光满面，有些莽撞的坐下，差点栽到她身上。戚礼下意识小臂挡在身前，避免挤撞，脱离那张沙发后，一抬眼对上了吧台边付帆的视线。
他神色幽深，勾唇笑了下，遥遥朝她抬了抬酒杯。
都这样了，不搭话说不过去，戚礼走过去，要了一杯桃子气泡水，和他简单碰了下，不分杯口高低，打了声招呼。
付帆看看她的杯子，笑说：“怎么不玩了？”
“没挑战性。”戚礼淡道。
他拳抵在唇边，失笑叹道：“是，你是戚礼啊。”
戚礼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她和付帆实在没什么话好说，没话找话般问道：“怎么没见蒋容青？”
付帆说：“楼上赌场开了。”
戚礼淡然地挑了下眉，明白了，手握实业身价不菲的少爷千金们喜欢更成人的博弈游戏。
此时游轮仍在公海，不受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管制，甚至没有规则，只有彻夜的酒色，纵情疯狂。
她又喝了一口冰的气泡水，却压不下氛围的燥热。仿佛底层船舱有一口大锅在慢慢焖烧，使得空气迷香蒸腾，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熟欲空虚的红晕来。
她听到了清晰的牌码声，后知后觉这游轮上哪有那么简单，每一个人眼神和身体的接触，都充斥着未语还休的虚实交易。
付帆提议：“玩玩？”
戚礼说：“我不会这些。”赌博和她的世界实在是很遥远，就算这艘船上自成一个新的规则，她也没兴趣突破心里自设的禁区。
多难得，能从戚礼嘴里听到这种话。付帆笑意更深，“秦明序很擅长。”
戚礼没什么表情，莫名回忆起那时，他用手机玩博彩软件，里面有娇媚的美女荷官在线发牌。戚礼冷笑了一声，他当然擅长。
赌场的氛围更暖了，酒色财气浮影而动，琉璃灯火曳动迷离，仿佛这些人声色犬马的年华，可以在不灭之夜永驻长青。
戚礼看到了穿着性感的Lilia，酒红色包臀裙，妖娆明艳，立在她面前，堵住了去路。
大门开着，就算她带来的身家抵不上里面的一场，也没说进都不让进吧。戚礼对她拿走自己手机一事还膈应着，寡淡地笑：“怎么，你是看门狗吗？”
没有任何一个难理解的中文词，Lilia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戚礼绕过她，第一次迈入赌场。
挺新鲜的，戚礼喜欢新鲜的东西。她立在浓郁绿绸铺设的赌桌旁边，看完了一场德州，那些牌点，逐渐和她之前学经济时了解过的理论模型重合了。
也没觉得有多好玩，戚礼目光定在赌客上，他眸底已然红了，疯狂畅快的神色。
挺可怕的，戚礼本能讨厌任何会成瘾的东西，和控制不住欲望的人。
让任何物质凌驾在自己之上，都是无能的表现。
她在这里太格格不入了，如同世外之人，看着红尘之事。蒋容青很快注意到她，拨了不少筹码让女侍递给戚礼。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戚礼莫名其妙就被领到了新牌码前，筹码在面前垒了三叠。蒋容青就在面前撑桌看她，戚礼那副难得茫然的表情特别好笑，他抛着一枚黄金骰子，说：“戚礼，试试？”
戚礼觉得蒋容青是想看热闹，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真不会。”主要是没什么兴趣。
他招手叫来一个叠码仔，对她说：“对你还不简单？我们就从最明确的大小点开始，流到百家乐。”
她不说话。蒋容青抬了下眉，意味深长地说：“戚礼，你必须得玩。”
还得拿着他的筹码玩。
戚礼皱皱眉，啧了一声，轻易应下战局，“那就玩呗。”
她不可能怂的。
郑岩一直瞄着，戚礼一上桌他就松开女伴悠悠踱过来了，第一次见到戚礼似的，站得挺正经，“你好，我是郑岩。”
他没加家世学历那些金光闪闪的前缀，戚礼看上去也不是关注那些的人。
戚礼点点头说你好。然后郑岩就坐下了，单手枕在脑后问蒋容青：“玩什么？”
“百家乐。”
“来。”
轻而易举就来了五人，算是初始牌局，蒋容青本意是给戚礼试试水，没想到Lilia会走过来，笑着看向桌上众人：“不介意的话，我来当荷官？”
郑岩调笑了句：“大材小用了，lilia。”
欧洲mSc着名美女精算师给他们这场子当荷官，他们得赌多大才能填上她的胃口？
Lilia不动声色看了全无反应的戚礼一眼，双手一摊，笑着说：“All in.”
在船上的赌场，规则自定，秦明序这里没有抽水，只是荷官个人会抽走5%，但Lilia说all,意思就是抽成全抛，她一分都不要。他们玩再多她也不在乎，她只是想让戚礼下不了桌。
她明显不懂规矩，以为荷官的作用只在洗牌和发牌，却不知道经验丰富的荷官可以通过微妙的手法控制牌势和牌面，以Lilia的本事，她可以让戚礼神不知鬼不觉输得血本无归。
她做荷官，陪戚礼玩到底，胜负自然就见分晓了。
戚礼的视线极轻地扫过她，淡声和旁边的女侍要了一杯饮料。
大小点刚开了个头，戚礼牌都没掀，手背忽然被一只手扣住，熟悉的气息瞬间从身后笼罩。
秦明序声线低沉不悦：“谁的筹码？”
蒋容青抬了下眉，没想到秦明序来得比预计还快，轻咳一声，压不住嘴角，说：“我的。”
秦明序直直看向他，那目光冷得蒋容青瞬间打消玩火的心思，说：“我收回，序哥。”
码仔赶紧把戚礼面前的筹码全拿走。一粒也没给她留。
戚礼：“……”
她抬头看秦明序，“我玩什么？”
局都开了，她还要临时兑筹码吗？
秦明序磨了磨恒牙，极为不爽地捏住她的后颈，俯身像个猛兽一样罩住自己的猎物，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男人就在这，你去花别人的？”
他就一会儿没看住她，差点绿帽子都戴上了。
戚礼心颤了颤，难得结巴道：“我、我不知道。”
她懂在赌场，筹码就是钱，但她以为之后可以还给蒋容青的，就当她借的，没想到连这个都不行。或者说，谁知道秦明序占有欲强成这样。
Lilia喉咙动了动，依旧含笑，手指甲却陷进了纸牌中。
秦明序相当不讲规矩地翻开戚礼面前的牌，扔到场中，“重开。”
戚礼瞄了眼，8Jq，大点。她深吸一口气，咬牙瞪他。
她押对了，本来能赢的。
秦明序敲她脑袋，“看什么，让你花别的男人钱，除非我死了。”
郑岩笑了声，摇摇头低下脑袋。Lilia胸部起伏，内心冷笑着重新发牌，问道：“不如直接百家乐？”
秦明序不知道戚礼和蒋容青说了什么，问她：“会玩吗？”
戚礼平淡说：“只是知道规则。”
她买期货学了不少金融相关知识，赌术策略在其中算是歪门邪道，她以百家乐为契机了解过不少理论，有点意思但也仅限于书本上，她哪能想到有一天真有机会上赌桌啊。
秦明序点点头。百家乐算入门，但水也挺深，戚礼如果把握不大也没关系，他在这呢。
百家乐规则，赌客对庄、闲两种大概率结果下注，概率不同，胜率——
在秦明序眼皮底下，Lilia有意快速进行，前两把转瞬即逝，戚礼一输一赢。赢的那把，纯属是运气好。
她看出戚礼是真没什么技术，甚至都不需要她动手脚，她连摸牌的姿势都生涩。
郑岩无声看她一眼，用牌盖住眼睛，暗叹口气。
输赢都不起波澜，这冷淡模样近看更招人了，可惜已经被别人叼在了嘴里。偏偏是秦明序，他连招惹的心思都产生不了。
四轮过去，戚礼输赢各半。郑岩把心思放到牌上，就顾不得怜香惜玉了，反正他赢的都是秦明序的筹码，不赚白不赚。
他和另个人对视一眼，他们这帮人本来也不赌钱的，玩久了没意思。扫了一下秦明序的位置，确认安全后换了彩头，从最近手头上哪辆车到哪片业务、场地，花头特别多。
只有戚礼还在兢兢业业地往外输筹码，秦明序给她的本金特别充足，她不由得就想给他捞点回来，总不能一直这么败。
郑岩又赢走了中环里一处店面，戚礼听见那个名字，抬头看他一眼，是她很喜欢的一个餐厅。
郑岩发觉她看他，乐了，习惯性对女人一副风流语气，只是对戚礼不免多些温柔，问她：“怎么了？”
戚礼说：“我要你刚才赢走的餐厅，赌吗？”
郑岩抵了抵腮，心想说您别这么看我啊，一会儿真豁出命来跟秦明序抢上一抢了怎么办。他盯着她的眼睛，说：“赌。”
陪她玩玩也行，就算输了，大不了找个机会当礼物送她。
Lilia无声一笑，想要，那她偏偏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