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宜拎着大包小包摁开门发现客厅的灯是亮的，惊喜地大叫了一声：“姐！”
戚礼在浴室里应她。光听走廊里噼里啪啦的动静就知道是这丫头，她总是像一团挂着铃铛的火焰，直来直去，不加收敛。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不跟我说我好去接你，”她声音清亮开心，一个个撂下手里的购物袋，不耽误嘴上叽叽喳喳，“我去浦西新开的百货大楼了，买了好多出去玩的衣服，还有两条手链，我们一人……”
戚礼刚洗完澡，正往洗衣机里塞衣服，就听宋相宜声音消失了，她转头看了眼门，还奇怪她怎么说一半不说了，结果突然想到什么，扔了盆夺门而出。
“！”宋相宜从茶几上拿起那本孕期注意事项，一脸震惊地看向满眼慌乱、腿部动作宛如短跑冲刺的她。
两姐妹相对静止了一会儿。宋相宜不受控制眼神下落，扫过她肚皮，不敢置信地咽了口唾沫。
戚礼缓缓收回自己的腿，站好了，淡定说：“小区今天下午有人发这个，我就随便拿了一个。”
“我知道，保安室的大爷还给了我一本。”她弯腰从地上不知哪个购物袋里捡出一本讲青春期的小册，抖了抖，“你的意思是，你在青春期生理期更年期里面随便选了怀孕这本？”
戚礼特别正直的点点头，“嗯。”
宋相宜冷笑一声。
戚礼：“……”
她走过来，捏着那本册子转着圈打量戚礼的全身，一副在世神探的模样，端了端不存在的眼镜，说：“别骗我了。”
宋相宜这姑娘虽然实心眼又直给，但她不傻，有时候反而很机灵。如果册子是她随便拿的，那她慌什么？
她什么时候见她姐是这么个失态的反应。
戚礼沉默了。而宋相宜彻底慌了，两手用力攥住她肩膀，失声道：“真的是真的啊？？”
她说：“……我还没去医院。”留不留还是个问题，她原不打算和任何人说的。
“你交男朋友了？我姑父知道吗？”
戚礼艰难地摇了摇头。
宋相宜瞳孔地震，她扫过她平坦的小腹，不能相信这种事情居然会在戚礼身上发生，震惊地问：“那是谁的？”
“那天，你去的酒吧……”
“那个老板？！”宋相宜想起来了，那个坐在沙发里气场强大到瘆人的男人。她睁圆了眼，骂了一声：“我擦，那他还说是你对他始乱终弃，明明是反过来了吧！”
戚礼没想到秦明序脸皮能这么厚，无语地闭眼。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你当年跟他早恋……”宋相宜观察着她的表情，果断说，“不过我知道他肯定是胡诌的！”她姐满心都是学习，怎么可能做出早恋这种事！
戚礼睫毛颤抖着眨了眨眼，轻声重复：“嗯，我当年和他早恋。”
现在谁问起这些，她都会一个一个承认，可是已经迟到了这么多年。
宋相宜震惊得张大了嘴。
戚礼闭上了眼睛，她真的很不想回忆当年，心口像撕开疮痂一样疼，也会抑制不住想念。
她想念十八岁的秦明序，和那个他们拥抱过很多次的天台，他们一起去北京的承诺。那时候一切都是真的，他踏实的怀抱和专注看她的眼神。
都没了，都是她彻底失去的东西。
她自找的。
他恨她，实在是师出有名。所以他现在对她偏执的追逐、给她昂贵的礼物，还有那栋房子，是想和她有个家的意思吗？
他在电话里说：想让她住过去。恨不得直接告诉她，那别墅就是他给她买的。
她敢吗？她早就不是那个可以在他面前立于不败之地的戚礼了。如果这些好只是一层毒药外的糖衣，她陷进去了，也只能认命吃下。
她又想逃避的时候，验孕棒变成了两条杠。与其说孩子让她陷入两难，倒不如说是给了她接受秦明序和未知的勇气。
躺在床上，宋相宜一直侧对着她，眼神在昏暗中很亮，满满担心。
“姐，你要生下来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我……”她没能说下去，因为这孩子的另一半还没有给她充实的底气。
宋相宜静静摸了摸她的肚子，“那我是不是这个孩子的小姨？”
戚礼心里有一块软了下去，偏头和宋相宜对视。宋相宜有些期待地笑了一下。
这个孩子会和她身边的很多人产生连结，而她的家人都这么好，她的宝宝一定会很幸福。
越来越软弱了，戚礼，怎么光是这么想想就要掉眼泪。
宋相宜翻身平躺，看着天花板道：“姐，那你岂不是连比基尼都穿不了？”她转头看她，“海风会不会冻到我小外甥？”
戚礼失笑：“你还带了比基尼？”
“我买了好几件呢，本来想回来跟你试一试的。”
她们明天就要动身去港口了。
戚礼说：“穿，买了为什么不穿。”
*
翌日，天气非常理想。初秋时节，天空没有风，没有云，清透却不炎热。巨大的游轮停在港口，船身光彩熠熠，阳光似乎给它涂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边，上去才发现，里面更是豪华得超乎想象。
室内大厅宽敞华丽，地面低低涌着薄雾，空气中飘着橙花和龙涎的淡淡香气，连甲板上也摆了冷餐台，铜托盘上是花样百出的漂亮甜点，像女宾们的裙摆。
不见铜臭，却处处可见黄金堆积。这就是上流圈层的聚会。
宋相宜上了船，在飘来荡去的香风中有些愕然，但她面上看不出来。
她没想到是这么个场面。每个人都那么华丽好看，不论男女，从眉眼到指尖的精致。不是想象中的游轮之行，更像是一片足够让天使们徜徉的天堂。
她甚至都做好了上船和秦书禾打完招呼，然后立马去房间里换上比基尼出来浪的准备。
但她刚一上甲板，就看见一个帅气男人拥着他的女伴法式深吻。那女人穿着清凉，胸压得很扁，估计有d。男人的手还放在女人腰间上下其手，身边都是经过的人，他们依旧投入。
宋相宜一下就怂了，还有些说不出口的羞涩，像小时候和爸妈一起看电视时碰见吻戏片段，想看又不敢多看。她往戚礼身后躲了半个身位，再没了一开始兴奋的张牙舞爪，收敛了举止，乖乖跟着她。
季之茹像是刻意等谁似的，一直站在船侧栏杆那，第一时间看见了戚礼。她眼睛一亮，朝她们挥手。
戚礼过去，先和她拥抱，自然寒暄，一点看不出两人不熟。
然后季之茹的朋友们来了，洋面孔占了一半，她开心地向他们介绍戚礼。戚礼握手，自然切换英文，一口漂亮的美音随心所欲，依旧轻松融入。
宋相宜听在耳里，默默佩服。她脑子里这些概念很肤浅，不明白她明明高中后就和戚礼经常在一起了，她姐这些社交礼仪是从哪学的，怎么她什么都不会？
她二十三岁了，在人群中却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戚礼一直领着她，时不时攥一下她的手，介绍她的时候，她也鼓起勇气用英文和他们交谈，然后在成功表达完自己的意思之后，羞涩又开心地把脸贴在戚礼的肩上。她想到了学英文时听着付帆语竞材料睡着的每一夜，现在才知道一切努力都不会辜负她。
落在季之茹眼里就是姐妹间令人羡慕的亲昵，她觉得戚礼这个妹妹挺可爱，叫人给她拿了一块可露丽。
宋相宜弯着眼说，谢谢姐姐。季之茹挺高兴地摸摸她的手。
她没有姐妹，家里都是哥哥，看她们相处也有点羡慕。
可露丽小小一个，特别香甜好吃，宋相宜克制着没有把它一口塞进嘴里，而是分成了三口。她只是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但良好的家教让她无师自通该怎么做。
但当付帆突然出现在视线中时，宋相宜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分成七口吃。
因为他走过来了！！
他刚上甲板，身后簇拥着几个男男女女，嘴里叼着一根烟，目光随意地扫过他们这群人的聊天，只在季之茹和戚礼身上短暂停留，然后调转脚步，朝她们走来了。
离的近了，付帆提前把烟掐在手心，没让女士们闻到一丁点，偏头对季之茹说：“里面有人找你。”
“好。”季之茹应，她拍了拍戚礼的胳膊，笑着说：“你们好好玩哦。”
戚礼笑着点点头。
季之茹踩着小皮鞋走远了，付帆却一时没离开，看了眼戚礼，说：“秦明序在顶层。”
戚礼微笑：“So？”
付帆嗤笑一声，服了这女人，“行。”挺硬气，在谁面前都不输。
反正他消息带到了，也不管她去不去，估计先沉不住气的还是楼上那位。付帆说了句：“你们随意。”临走前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过戚礼身后的宋相宜。
这目光很隐晦，但逃不过一直盯着付帆移不开眼睛的宋相宜本人。
她发现他看她了，下意识一激灵，手放身前礼貌地问好：“付总好。”
戚礼有点惊讶地看她。付总是……
付帆说：“公司外还叫学长就行。”
宋相宜有点高兴，忍不住笑了一下，点头：“嗯！”
付帆瞟她一眼，淡说：“巧克力的。”随即转身离去。
“！！！”宋相宜刷地睁大了眼睛，瞬间捂住嘴巴，因为刚才那块巧克力可露丽欲哭无泪。
等到付帆走远，她才向戚礼求证：“姐，我的牙黑了吗？”
戚礼仔细看看，“没有啊。”
宋相宜仍觉丢脸，“啊，学长肯定看到了。”牙上沾食物什么的，最不得体了好吧。一定是沾了很多付帆看不下去了才点出来，否则他不会这么没有绅士风度的。
戚礼问：“你叫他付总？”
宋相宜说：“嗯，我实习的那个公司就是他的。”说完又有点窃喜，“第二天去就碰到了，我才知道，你说我是不是和他特别有缘分？”
有些记忆碎片在脑中整合，戚礼目光微顿，“你高中的时候说有个喜欢的人，还因为他买了块手表，就是付帆？”
戚礼突然记起怪不得当时看宋相宜相册里那只手有点眼熟。她也是有付帆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在她的朋友圈里也看过，只不过戚礼从来不会对疑似炫富的内容停留，就没有在意。
现在……如果宋相宜持续喜欢了付帆这么多年，还在一个公司，那真的，不算是好事情。
宋相宜并没有意识到，她只是闪着喜悦的眸子，点了点头。
戚礼提醒她：“不要影响你的实习。”
宋相宜懂，拉着她的手保证：“我知道的。”
游轮起航，驶向泛着金色波纹的辽阔大海。他们两天一夜的海上旅程正式开始了。
庞然大物逐渐远离岸边的十几分钟里，奢华的大厅中响起无数道兴奋的尖叫口哨，交响乐响在船上的每一处，这场狂欢派对终于拉开预热的序幕。
这场派对的总负责人蒋容青，此刻正站在台子上，他朝底下某处笑得无比温柔，拿着麦克邀请真正的主角上台。
季之茹早就换上了公主裙，搭上他的手，笑盈盈地站了上去。
所有人都在为真正的公主欢呼。
戚礼在不明显的角落扫过蒋容青的脸，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季之茹脸上的妆容闪着惊艳的薄光，她举着麦克，笑着说：“谢谢大家，希望这两天在船上可以玩得开心。最后我再次感谢一下负责组织派对的蒋总，”
她微微一顿，底下打光瞬间扫过蒋容青的脸，他赶紧伸手挡了下，指着笑骂：“你小子要闪瞎我是不是！”
哄堂大笑。
季之茹也笑出眼泪，扬声说完后半句：“——还有为我们提供游轮两天一夜使用权的，秦总！”
打光秒跟住季之茹的手势扫向二楼，所有人看清了，旋梯尽头的栏杆处立着一道颀长优越的身影。
他出现得太突然，令戚礼心跳停了一瞬。
秦明序淡淡望着底下人头攒动，十分绅士地抬手，示意众人将目光还给季之茹。
季之茹接收到了，笑着和他对视上。
戚礼突然就觉得这画面有些刺眼，她还没忘季之茹当年对秦明序的执着，和她最终的得偿所愿。
也许他们现在结束了，但她亲眼看到的，秦明序对季之茹总是有些不一样。他跟谁这么有礼貌过，简直像被东西上了身。
她又看了眼蒋容青，他明显脸上也没笑了，佐证了戚礼的想法。
戚礼突然觉得大厅里香气过于浓郁，令她胸腔有些闷，不禁走出去，踱到了船尾。
此刻远眺已经看不到陆地，挨近船尾的海面曳开两条白色的线，湿度在低空聚集，海鸟离得很近，戚礼抬起手，不知是想摸摸自由的喙还是天上的云。
里面的热闹声不断传进耳里，云卷云舒，这里的人仿佛和夏天做着最后的饯别，她心知今年不会再有这么美好热烈的时候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如此美景，不能辜负，她要在船上好好玩。
戚礼回到房间，她和宋相宜被安排在一间海景双人套房，浴室里还有按摩浴缸，是游轮上数一数二的环境，很宽敞。
找泳衣的时候，有人来敲门，宋相宜去开，是秦书禾。
俩姑娘一碰面，双双尖叫一声，兴奋地拥抱。就算之前不在一个学校，现在在船上，年纪相仿的两人也是不输亲人的亲密。
秦书禾进来抱住戚礼，开心的叫：“戚戚姐！我想死你了！”
戚礼笑着回抱她。
秦书禾就是来找宋相宜的，她邀请她上船，有带她一起玩的责任感在，问过戚礼，戚礼说想去船尾处的泳池里游一会儿泳，让她们自己先去玩。
宋相宜蹙了下眉头，担心地看她一眼，戚礼笑着拍拍她，暗示没事。
她们走后，戚礼拿着装备和手机，又回到船尾，盘起头发带上泳镜，下了水。
温热的泳池水瞬间没过全身，戚礼舒适地伸展开四肢，慢慢享受浮力的包裹，像一尾鱼在清净的池水里游动。
世界无比安静，身外和心内的嘈杂都不见了，轻松到戚礼想永远留在这片水中。
又一次往返，她有些累了，速度更慢，将注意力放到岸边，看到一双白皙的脚，视线上移，一个金色头发的外籍女人似乎正在注视着她。
戚礼冒出了水面，摘掉泳镜泳帽，抬起头看她。
Lilia微笑着，看这东方女人白皙湿淋的漂亮身体，淡青色的连体泳衣包裹她的曼妙身躯，比自己纤细，又不输肉欲，鼻尖不断往下坠着水珠，她蹲下身，问戚礼：“也许你的名字、叫珍珠？”
她想不到更合适的中文词汇形容她。
戚礼莫名被这陌生女人夸了句，下意识说：“谢谢。”
Lilia夸完便问：“可以给我用下、手机吗？”
她指了指一旁座椅上戚礼放在那的手机，笑着解释：“我的手机没电了，out of battery。”
戚礼说：“可以。”
Lilia把手机递给她，戚礼解锁，她很夸张地说：“wow，thank you！”
那语气，戚礼伸出去的手顿了下。她抬眼看向这金发美女，她有着一张很符合欧洲审美的脸，优雅精致的五官，窈窕丰腴的身材，可称尤物。
她是那天接起秦明序电话的女人。戚礼抿紧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