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开讲,余韵悠长。万象天宫仿佛经历了一场大道甘霖的洗礼,不仅灵气愈发充盈活性,门人弟子更是道心澄澈,对源初之道的领悟精进千里。来自万界的使者也大多选择暂留,或是进入新设立的“万界学宫”进修,或是与联盟各部深入洽谈合作,整个灵界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万流归宗的鼎盛气象。
然而,宇宙的平衡仿佛一种微妙的法则,光明愈盛,其投射下的阴影便愈发深邃。就在林辰讲道结束后不久,两股性质迥异却同样强大的波动,几乎不分先后地触及了灵界的界域壁垒。
第一股波动,源自无尽深渊。
那并非实体意义上的攻击,而是一种无孔不入、直抵心灵深处的低语。这低语没有具体的语言,却能在所有感知到它的生灵意识中,编织出最深的恐惧、最原始的欲望、最扭曲的疯狂。它诉说着源初秩序的“虚伪”,宣扬着绝对自由的“混沌”,展示着沉沦堕落带来的“极致欢愉”。
低语初临时,灵界边缘一些心志不坚的低阶修士和凡人聚居地首先出现了异常。有人开始胡言乱语,攻击同伴;有人陷入癫狂的幻象,自残或破坏;更有甚者,开始崇拜起某些不可名状的阴影,举行邪恶的仪式。恐慌如同瘟疫般有蔓延的趋势。
“坚守道心!是深渊蛊惑!”联盟执法殿反应迅速,精锐小队立刻奔赴各地,镇压骚乱,救治被侵蚀者,并以源初衍化术净化被污染的区域。
但这低语无影无形,极难根除,且似乎在不断适应源初道韵的净化,变得更加隐蔽刁钻。
第二股波动,则来自九幽之地。
与深渊低语的诡谲阴损不同,九幽的来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仪式感。灵界北境,极寒冰原之上,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并非乌云蔽日,而是光线本身仿佛被吞噬。一座由森白骸骨与黑色寒冰构筑的巨大门户,在虚空之中缓缓凝聚成型。门户两侧,矗立着两尊高达千丈、身披残破青铜甲胄、眼眶中燃烧着幽蓝色魂火的沉默石像鬼。
门户洞开,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股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绝对死寂之意弥漫开来。一支队伍,从中缓缓走出。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玄黑色宫装、面容苍白绝美却毫无生气的女子。她手持一柄如同冰晶凝结的玉如意,周身散发着化神巅峰的森寒气息,但其本质,却是一种超越了生死的“寂灭”道韵。她身后,跟随着两排共十八名身着统一制式黑色魂铠、气息皆在化神初期的幽冥卫兵,步伐整齐划一,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
这支队伍的出现,并未携带明显的敌意,但那纯粹的死亡与终结之意,与灵界如今蓬勃的生机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让所有感知到的修士都心生寒意,如临大敌。
“九幽来使,求见源初道祖。”宫装女子的声音清冷空灵,仿佛自万古冰窟中传来,不带丝毫情感波动,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北境,并向内陆扩散。
深渊低语扰乱了边疆,九幽使者兵临城下!
消息传回万象天宫,联盟高层震动。青竹老人、瑶光等人立刻齐聚星辰殿外,神色凝重。这两方,无论哪一方,都是极其难缠的存在。深渊诡秘难防,九幽更是执掌死亡轮回的古老势力,其使者公然现身,意图难测。
“星主,是否由我等先行接触,探明来意?”青竹老人躬身请示。
殿内沉默片刻,传来林辰平和的声音:“深渊之事,交由执法殿与各地传道使处置,以衍化术净化低语污染,固守本心即可,其力分散,尚不足为惧。至于九幽来使……”
他略微停顿,似乎透过无尽空间,看到了北境那座骸骨门户与那位宫装女子。
“引其至‘幽冥道台’相见。”
“幽冥道台”是联盟在北境边缘,依托一处天然阴脉建立的特殊接待场所,布有阵法,可一定程度上隔绝生死气息冲突,用于接待来自阴属性位面的使者。
“是!”青竹老人领命,立刻安排下去。
很快,在北境修士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那支九幽使团,在那位宫装女子的带领下,无视了沿途的一切,如同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一步数十里,径直向着指定的幽冥道台方向而去。他们所过之处,草木凋零,生机暂避,留下一道清晰的、弥漫着淡淡死寂之意的路径,但并未主动攻击任何生灵,显示出极强的纪律性。
星辰殿内,林辰的目光从北境收回,又投向了那些被深渊低语困扰的区域。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网络,细致地扫描着低语的波动模式与侵蚀原理。
“以众生负面情绪与心灵漏洞为食,扭曲认知,诱导向混沌……倒是与圣尊的虚无侵蚀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加诡诈,更侧重于心灵层面。”林辰很快便洞悉了深渊低语的本质。这种力量,单纯的净化术效果有限,关键在于稳固心神,明心见性。
他心念一动,一道蕴含着“静”、“定”、“明”之真意的源初道韵,如同春风化雨,无声无息地融入灵界的天地法则之中,尤其向着那些被低语影响的区域汇聚。
刹那间,那些正在与内心魔念抗争的修士,只觉得一股清凉安定的力量自心底涌起,混乱的思绪得以平复,耳边的诡异低语虽然仍在,却仿佛隔了一层玻璃,影响力大减。执法殿成员施展衍化术净化低语残留时,也感觉更加得心应手。
这并非强行驱散了低语,而是提升了整个灵界生灵的“心灵抗性”,并从法则层面削弱了低语的影响力。只要道心坚定,低语便难以为继。
处理完深渊低语之事,林辰的主要注意力,投向了已然抵达幽冥道台的九幽使团。
他的身影自星辰殿内消失,下一刻,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幽冥道台之上。依旧是青袍淡然,与周围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仿佛他是此地主宰,连那弥漫的死寂之意都需向他臣服。
九幽使团见到林辰现身,那为首的宫装女子冰冷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她上前一步,微微屈身,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声音依旧清冷空灵:
“九幽巡界使,幽嬛,奉九幽之主法旨,见过源初道祖。”
林辰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九幽之主遣使而来,所为何事?”
幽嬛直起身,苍白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道祖开辟源初,立序诸天,光耀万界,吾主亦有所闻。然,生死轮回,阴阳平衡,乃宇宙铁律。道祖之道,偏重生发,演化生机,长此以往,恐致阴阳失衡,轮回滞涩。吾主遣幽嬛前来,意在提醒道祖,须谨记万物有终,寂灭亦为大道。望道祖在推行源初之时,莫要越界,侵扰九幽权柄。”
她的话语直接而冰冷,带着一种源自古老权柄的傲慢与警告。意思很明确:你搞你的生机演化我不管,但别把手伸到死亡轮回的领域,否则,便是与九幽为敌。
林辰闻言,神色不变,淡然道:“源初之道,包容万有,演化万方。生与死,阴与阳,皆在其中。吾立新序,非为打破平衡,乃为修复因圣尊之乱、乃至更久远创伤而失衡的法则。生机过盛,自会引动衰亡;死寂积聚,亦将孕育新生。此乃天道循环,何来侵扰之说?”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幽嬛,看到了那遥远的九幽深处。
“倒是九幽,执掌死寂轮回已久,可曾察觉,某些区域的死亡法则已过于凝滞,轮回之轮转动艰涩?万灵怨念积聚不散,阻塞黄泉?此等‘失衡’,莫非便是九幽所追求的‘平衡’?”
幽嬛那万年不变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林辰所言,恰恰点中了九幽之地目前面临的一些深层困境。圣尊之乱对宇宙的创伤是全方位的,死亡法则也受到了影响,导致某些环节运转不畅,怨魂积聚,甚至影响了九幽本源的纯净。
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道祖慧眼。九幽确有沉疴。然,此乃九幽内务,自有法度处置。不劳道祖费心。”
“内务?”林辰轻轻一笑,“宇宙乃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九幽轮回不畅,怨念积聚,久之必反噬生灵界,滋生更大魔孽,亦会阻碍源初演化。此非一家之内务,乃关乎诸天平衡之大事。”
他看向幽嬛,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源初与九幽,并非对立。或许,可寻合作之道。吾可助九幽疏导凝滞死气,净化积聚怨念,优化轮回流程;而九幽,亦需放开部分权限,允生机道韵适度进入某些边缘区域,润滑轮回之轮。如此,阴阳互济,方为长久之计。”
合作?优化轮回?
幽嬛彻底愣住了。这个提议,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也颠覆了九幽一直以来对外封闭、自成一体的传统。但不知为何,林辰的话语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道理,让她那冰冷的心湖,也泛起了一丝微澜。
她深深地看着林辰,似乎想从这位年轻的过分的道祖脸上,看出他真正的意图。
良久,她微微躬身:“道祖之言,幽嬛会如实回禀吾主。告辞。”
说完,她不再多言,带领使团转身,步入那骸骨门户之中。门户缓缓闭合,最终连同那冰冷的死寂之意,一同消失在北境天空。
林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与九幽的接触,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门后是机遇,也是未知的挑战。
而此刻,那萦绕在灵界边缘的深渊低语,在源初道韵的持续抚慰与净化下,声势也渐渐减弱,虽未完全消失,却已难成气候。
星炬照耀之下,光明与黑暗的博弈,已然在更加广阔的层面上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