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南部,无尽汪洋。
蔚蓝的海面至此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切割。前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幽暗海域。海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墨黑,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不起丝毫波澜。天空在此地也仿佛塌陷,低垂的铅灰色云层压抑得令人窒息,阳光无法穿透,只有一些源自归墟本身的、惨绿或幽蓝的磷光偶尔闪烁,映照出下方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景象。
一个直径万里的巨大漩涡,如同星海巨兽张开的吞噬之口,在海天之间缓缓旋转。它没有普通漩涡的咆哮与狂浪,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恐怖的吸力,不仅吞噬着光线、声音、海水,更在不断拉扯、扭曲着周围的空间结构,一道道细微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闪电,在漩涡边缘明灭不定。
浓郁到化为实质的虚无死寂之气,如同厚重的雾霭,笼罩着整个区域。这里曾是圣尊势力经营日久的重要据点,连接其老巢“虚无暗渊”的最大通道,也是其对灵界造成污染最深的“伤疤”之一。即便圣尊意志已灭,此地积聚的庞大虚无能量和混乱的空间法则,依旧如同一个不断扩散的恶性毒瘤,威胁着整个灵界的稳定。
林辰悬浮在这片死亡海域的边缘,青袍在海风(如果这片死寂之地还能称之为风的话)中微微拂动。他并未刻意释放气息,但周身自然流淌的源初清辉,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将周围试图侵蚀过来的虚无死气无声地排开、净化。
他的【源初视野】早已展开,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简单的幽暗漩涡,而是无数扭曲、断裂、被染成灰败色的法则线条,纠缠在一起,发出无声的哀嚎。空间结构脆弱得像一张被反复揉搓、几近破碎的纸,漩涡深处,更有一道巨大的、连接着某个充满绝对寂静与混乱本源的黑暗空间的“伤口”。
“比预想的还要严重几分。”林辰微微蹙眉。此地的虚无能量不仅庞大,而且因为长期汇聚和空间通道的存在,其惰性中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侵蚀特性,仿佛已经成为了此地法则的一部分。简单粗暴的强力封印或湮灭,很可能导致空间结构的彻底崩溃,甚至可能引动通道彼端“虚无暗渊”本能的剧烈反扑,造成不可预料的连锁反应。
“堵不如疏,灭不如化。”林辰心中定计,这正是验证和深化他“源初衍化”之道的最佳场所。
他并未立刻冲向漩涡中心,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前方庞大的归墟之眼。
“源初之道,演化万方。以此地为基,筑……净化道域!”
嗡——!
他眉心的源初印记骤然亮起,比在九霄禁地外时更加璀璨!一股远比之前修复战场时浩瀚、精妙无数倍的源初道韵,如同无形的潮汐,以他为中心,向着前方的归墟之眼铺天盖地般涌去!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修复和滋养,而是……重构与演化!
源初道韵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开始渗透进那些灰败、断裂的法则线条之中。并非强行将其拉直或修复,而是以一种包容的姿态,理解其存在的“合理性”(毕竟是漫长岁月形成的客观存在),然后引导其向着更稳定、更富生机、更符合“源初”平衡的方向……演化!
只见那墨黑死寂的海水,在源初清辉的照耀下,颜色开始缓缓变淡,从令人绝望的墨黑,逐渐向深灰,再向一种蕴含着丰富矿物质般的深蓝色过渡。海面上开始泛起极其细微的涟漪,不再是死水一潭。
那笼罩天地的铅灰色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拨开,一缕缕久违的阳光艰难地刺破阴霾,洒落在逐渐变蓝的海面上,泛起粼粼微光。虽然漩涡依旧存在,吸力仍在,但其散发出的那种吞噬一切、否定一切的绝望意境,正在被一种“循环”、“沉淀”、“归宿”的自然意境所取代。
漩涡边缘那些明灭不定的空间裂缝,在源初道韵的滋养和梳理下,逐渐变得稳定,有的甚至开始弥合。狂暴混乱的空间乱流,被疏导、平复,化作了温和的空间能量涟漪。
这并非一蹴而就。林辰悬浮于空,神色平静,双手不时结出玄奥的法印,调整着源初之力的输出与演化方向。他就像一位最高明的医师,不是在切除毒瘤,而是在引导一个病入膏肓的躯体,进行一场彻底的、由内而外的新陈代谢与生命重组。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或许过去了数个时辰,或许是一整天。
当最后一片铅灰色云层散去,灿烂的阳光彻底照亮这片海域时,眼前的景象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直径万里的巨大漩涡依然存在,但其颜色已从吞噬一切的幽暗,化作了一种深邃、神秘、仿佛能容纳万物的“归墟之蓝”。漩涡旋转的速度变得平缓而稳定,散发出的不再是毁灭性的吸力,而是一种温和的、引导万物能量循环、物质沉淀的自然引力。它不再像伤疤,反而更像海洋一个天然的、深不可测的“呼吸器官”。
海面蔚蓝,波光粼粼,虽然因为漩涡的存在,洋流依旧复杂,但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腐朽与死寂,而是带着海腥味与精纯水灵之气的清新。
原本被虚无死气笼罩的区域,此刻被一个无形却真实存在的“净化道域”所笼罩。这个道域以演化后的归墟之眼为核心,源初道韵如同永恒的法则,在此地流转,持续净化着可能从空间细微处渗出的最后一丝虚无残留,并优化着此地的天地灵气与环境。
归墟之眼,从一个致命的威胁和污染源,被林辰硬生生演化成了一处特殊的、蕴含着“归墟”(净化、沉淀、终结亦是新始)道韵的修行圣地!未来,或许会有修炼水属性、黑暗属性(非邪恶)、乃至轮回、终结相关法则的修士,来此感悟大道。
林辰缓缓收回手,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如此大规模、深层次地演化一方天地的核心法则,即便对他而言,消耗也是极其巨大的。但他眼中却充满了欣慰与明悟。
通过这次实践,他对源初之道的运用更加纯熟,对“终结”与“开始”的辩证关系有了更深的理解。他感觉到,自己炼虚初期的境界彻底稳固,甚至隐隐有所精进。
“此间事了,通道已彻底封闭并转化,‘虚无暗渊’的联系已被切断并净化。”林辰感知了一下漩涡深处,那道连接“虚无暗渊”的伤口,已然在源初之力的演化下,变成了一道稳固的、单向的空间壁垒,阻隔了彼端的混乱本源。
他正准备返回万象天宫,忽然心念一动,目光投向净化道域之外的某个方向。
只见远处海天相接之处,道道流光正疾驰而来,气息强弱不一,但都带着急切与惶恐。很快,这些流光抵达净化道域边缘,显露出身形。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海蓝色宫装、头戴珍珠冠冕的美妇,气息赫然是化神中期,她身后跟着十几名元婴、金丹期的修士,皆身着统一服饰,显然是附近海域的某个修真势力。只是此刻他们个个脸色发白,身上带着伤,甚至有人法宝破损,狼狈不堪。
他们原本是朝着归墟之眼的方向亡命奔逃,似乎在被什么追赶,但当他们看到眼前这蔚蓝海域、平和漩涡以及那笼罩天地的祥和道韵时,全都愣住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这里是归墟之眼?怎么可能?!”美妇失声惊呼,她身后的修士们也面面相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就在这时,后方海面轰然炸开,数道庞大的、缠绕着漆黑水煞之气的身影破浪而出,掀起滔天巨浪。那是三头形似章鱼、却长着狰狞骨刺和无数血红眼眸的深海魔物,气息狂暴,相当于化神初期,显然是长期受归墟之眼逸散的虚无气息影响而异变的妖兽。
它们发出刺耳的嘶鸣,挥舞着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带着腥风与毁灭气息,朝着那群修士扑来!
“保护宫主!”修士们虽然惊恐,却依旧结阵试图抵挡。
美妇一咬牙,祭出一面蓝色宝镜,镜光化作重重水幕,挡在身前。但那三头魔物实力强横,联手一击之下,水幕剧烈震荡,眼看就要破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定。”
一个平和的声音,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又似在每个人心底响起。
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璀璨的光华。
那三头凶焰滔天的深海魔物,庞大的身躯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僵直在半空中,挥舞的触手停滞,血红的眼眸中疯狂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然后是一种仿佛被无形之力洗涤的平静。
它们周身缠绕的漆黑水煞之气,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雪,迅速消融、褪去,露出了其本体略显粗糙但已不再狰狞的深蓝色皮肤。那暴戾的气息也如同被抽空,变得温和甚至……有些呆滞。
三头魔物晃了晃巨大的脑袋,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了看下方严阵以待的修士,又看了看那蔚蓝的漩涡和祥和的道域,本能地感到一种舒适与安宁。它们发出一阵低沉的、不再充满攻击性的呜咽声,缓缓沉入海中,消失不见。
从极致的危险到莫名的安宁,这一切转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群修士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此时,他们才注意到,在净化道域的中心,那演化后的归墟之眼上空,悬浮着一道青袍身影。
他背对着他们,身形并不高大,却仿佛与这片被净化的天地融为一体,成为了法则的中心。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宛如降临凡尘的神只。
美妇最先反应过来,她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深不可测、却又充满包容生机的道韵,再联想到归墟之眼的惊天变化,哪里还不明白遇到了何等存在。她连忙收起宝镜,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仪容,带着身后一众修士,朝着那道身影,无比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激动与颤抖:
“碧波海阁,阁主蓝汐,携门下弟子,叩见星主!多谢星主救命之恩,更谢星主净化魔域,还我碧波海朗朗乾坤!”
她身后的修士们也齐刷刷跪拜下去,高呼:“叩见星主!谢星主恩德!”
林辰缓缓转身,目光落在蓝汐等人身上,平和地说道:“起身吧。魔物异变,亦是受此前环境所害,如今源头已清,假以时日,这片海域当能恢复旧观。”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蓝汐等人这才敢抬起头,敬畏地看向林辰。当看到林辰那年轻却蕴含着无尽沧桑与智慧的面容,尤其是感受到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星主神通无量,泽被苍生!”蓝汐由衷赞叹,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不瞒星主,我碧波海阁世代居于这片海域,近年来受这归墟魔眼影响,海域灵气日渐污浊,海族异变,弟子们修炼艰难,生存空间不断被压缩……今日若非星主降临,净化此域,我碧波海阁恐怕……恐怕难逃覆灭之劫。”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后怕与感激。
林辰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圣尊势力造成的创伤是方方面面的。
“旧秩序已崩,新序当立。”林辰看着蓝汐,以及她身后那些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修士,“此片海域既已净化,便交由你碧波海阁代为看守、治理。可在此建立分坛,引导修士借助此地演化后的‘归墟’道韵修行,同时监控海域,防止残余魔物滋扰,助益生灵休养生息。”
蓝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这意味着,碧波海阁不仅保住了基业,更是得到了这片被星主亲手净化的、蕴含特殊道韵的宝地的管辖权!这是何等巨大的机缘与信任!
“蓝汐谨遵星主法旨!碧波海阁上下,必竭尽全力,守护此域,不负星主厚望!”她激动地再次躬身,声音斩钉截铁。
“善。”林辰点头,“具体细则,可与万象天宫接洽。新秩序之规章,不日将颁布诸天。”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形微微一晃,便已从原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蓝汐等人对着林辰消失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拜,久久不愿起身。他们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真的到来了。而他们碧波海阁,有幸成为了这新时代中,最早沐浴到“源初”光辉的势力之一。
……
林辰并未直接返回万象天宫,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网络,继续在灵界乃至周边一些附属位面扫过。他“看”到了联盟势力正在有条不紊地清剿残余据点,看到了许多低阶魔修在尝试修炼《源初衍化术》基础篇后,成功净化了小片污染区域,自身修为也隐隐有所提升,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之光。他也“看”到了在一些偏远的、被严重污染的死寂星辰上,源初道韵尚未完全覆盖,依旧有生灵在苦难中挣扎。
“万界疮痍,非一日可愈。道途漫漫,需持之以恒。”
他心念一动,一道更加宏大、更加清晰的“大道传音”,蕴含着《源初衍化术》基础篇的精要以及建立新秩序的基本理念,再次无声无息地传遍了所有已知的被污染区域,给予了更多迷茫者以方向和希望。
同时,他也通过神念,向青竹老人、瑶光等人传递了新的指令:加快《源初衍化术》的试点与推广,筹备“万宗盟约”,共同制定新秩序下的资源分配、势力范围、功德评定等具体规章,并开始着手建立跨位面的信息与资源流通网络。
做完了这些,林辰才一步踏出,回到了星辰峰。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进入了星辰殿深处。此番净化归墟之眼,虽消耗巨大,但收获亦是匪浅。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此次实践带来的感悟,进一步完善《源初衍化术》,并开始推演更高层次的篇章,同时,也要为接下来梳理整个灵界乃至更广阔天地的核心法则做准备。
星辰殿内,重归寂静。但所有人都知道,星主归来,便意味着变革的齿轮,已经开始加速转动。一个以“源初”为名,万象更新的天幕,正由他亲手,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