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北京城外一处废弃的煤栈地窖里,只有碧云剑身那道狰狞的裂痕,在微弱的油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像一道疤痕,刻在所有人心上。
地窖内空气污浊,弥漫着煤渣和铁锈的味道。四人围坐在一张破旧木桌旁,刚刚脱离追捕的喘息未定,便被这新的、更深的危机扼住了喉咙。
“剑脊核心的符文……黯淡了,”欧阳菲菲指尖轻轻拂过剑身裂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能量在流失,很慢,但确实在流失。照这个速度……恐怕支撑不到我们找到下一个稳定的时空节点。”
张一斌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震落簌簌灰尘。“千辛万苦夺回来,却是个残次品!东厂那帮杂碎,肯定是吴老二最后那下阴损的撞击……”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陈文昌眉头紧锁,借着灯光仔细检查裂痕断面,“材质很特殊,非金非铁,寻常的铁匠铺绝无可能修复。需要大师,而且是……懂得这种‘非凡之物’的大师。”
一直沉默盯着京城布局图的罗子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城西,琉璃厂。那里是皇家御用工匠和各地奇人异士聚集之地。明天恰逢‘百匠市’,鱼龙混杂,是我们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这个提议让地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琉璃厂?那是京城脚下,东厂和锦衣卫的眼线密布之地。他们四人如今是榜上有名的钦犯,画像恐怕早已传遍各大城门和要害部门。此行,无异于自投罗网。
“剑必须修,”张一斌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否则我们之前的一切努力,包括……包括那些牺牲,就都白费了。”
欧阳菲菲看着剑痕,最终也缓缓点头:“能量流失虽慢,但不可逆。我们耗不起。”
陈文昌掐指默算片刻,低声道:“明日辰时,宜动土、修缮。虽险中求,却有一线生机。”
决心,在沉默中达成。这是一场不能退缩的豪赌,赌注是他们回家的希望,以及他们的性命。
次日清晨,晨曦驱散了夜的寒意,也给古老的北京城带来了喧嚣。琉璃厂大街已是人声鼎沸,各色匠人摆开摊位,瓷器、玉器、书画、古玩,琳琅满目,其间更夹杂着冶炼、雕刻、织补的能工巧匠,敲打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四人已做了最大限度的伪装。张一斌和罗子建换上苦力的短打,脸上抹了煤灰;欧阳菲菲和陈文昌则扮作一对进城探亲的寻常兄妹,粗布衣衫,掩去了原本的气质。碧云剑被小心地用油布包裹,藏在一捆看似普通的柴薪之中,由张一斌扛在肩上。
他们混在熙攘的人流中,神经紧绷如弦,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次官兵巡逻队的经过,都让他们的心跳漏掉半拍。东厂的番子虽然未明目张胆出现,但那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毒蛇的信子,在空气中悄然探查。
按照计划,他们需要找到一位名叫“姜老邪”的退隐老工匠。据陈文昌从某些隐秘渠道打探来的消息,此人性情古怪,但手艺通神,早年曾为宫内监局处理过一些“见不得光”的珍奇异物,或许能识得碧云剑的材质。
穿过大半个市场,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他们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连招牌都没有的铺面。门前冷落,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铺面内昏暗杂乱,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和半成品。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者,正就着窗户透进的一缕光,专注地打磨着一块巴掌大小、布满奇异纹路的黑色金属片。
陈文昌上前,依着打听来的暗语,拱手低声道:“老先生,晚辈带来一块‘天外云铁’,需借妙手,复其纹路。”
姜老邪头也没抬,只是伸出脏兮兮的手:“东西。”
张一斌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油布包递了过去。
老者打开油布,看到碧云剑的刹那,浑浊的眼睛里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他枯瘦的手指抚过剑身,尤其在裂痕处反复摩挲,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纹路……这材质……”他喃喃自语,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四人,“你们是什么人?从何处得来此物?”
就在欧阳菲菲斟酌措辞,准备编造一个合理来历搪塞过去时,市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呵斥声、哭喊声、器物摔碎声乱成一团。
“东厂拿人!闲杂回避!”
尖锐的呼喝声穿透喧嚣,如同死神的宣告。
罗子建反应极快,一个箭步窜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窥视,脸色瞬间沉下:“是冲我们来的!至少二三十个番子,由一个小档头领着,正在挨个摊位搜查!”
地窖的暴露,还是其他环节出了纰漏?此刻已无暇细想。
张一斌下意识就要去抓碧云剑,准备硬闯。
“慢着!”姜老邪却低喝一声,手腕一翻,不知按动了何处机关,靠墙的一个沉重货架竟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从这儿走,直通后巷污水渠。快!”
情况危急,容不得多想。罗子建率先钻入,张一斌紧随其后,将剑牢牢护在怀中。欧阳菲菲和陈文昌向姜老邪投去感激的一瞥,也迅速钻入。
就在货架即将合拢的瞬间,姜老邪突然将一个小布包塞到最后的陈文昌手里,语速极快地低语:“以此物混合人血,涂抹裂痕,或可暂缓其能流失!此物牵连甚大,好自为之!”
货架砰然合拢,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几乎同时,铺门被粗暴地踹开,几名持刀番子涌入,厉声喝问:“老东西!可见过四名形迹可疑的男女?!”
姜老邪又恢复了那副昏聩模样,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指着大门方向含糊道:“刚……刚好像有几个人跑过去了,慌慌张张的……”
黑暗、潮湿、恶臭。狭窄的密道仅能弯腰前行,脚下是粘稠的淤泥。四人不敢停留,凭借罗子建出色的方向感,在迷宫般的暗道中拼命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透来微光,伴随着流水声。他们终于钻出了暗道出口,身处一条废弃的污水渠旁,四周是荒草丛生的坡地,远处依稀可见北京城巍峨的城墙。
暂时安全了。
四人瘫坐在草丛中,剧烈地喘息着,心有余悸。东厂的追捕如影随形,修复碧云剑的希望刚刚出现便又渺茫无踪。
陈文昌摊开姜老邪塞来的布包,里面是一小撮暗红色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
“这是……辰砂?还是……?”欧阳菲菲辨认着,不明所以。
“混合人血……”张一斌皱紧眉头,“这老工匠,神神叨叨的,法子也邪门。”
罗子建没有参与讨论,他正用一根树枝,在松软的泥地上快速划动着,将刚才逃离的路线、遇到的巡逻点、以及姜老邪铺子的位置一一标注,试图在脑中构建更清晰的京城地下网络图。
就在这时,陈文昌的目光被泥地上,罗子建无意中画出的几个代表暗渠走向的交叉线条吸引住了。那些线条,与他脑海中记忆的紫禁城修建布局图,以及他之前研究过的北京城风水龙脉走向,产生了某种诡异的重合。一个更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骤然划过他的脑海——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陈文昌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哑,他指向那片杂乱的线条,又抬头望向紫禁城的方向,“修复碧云剑,未必需要工匠。这北京城本身,这永乐帝倾尽国力修建的皇宫与都城,它的布局,它的‘气’,会不会就隐藏着能让此剑复苏,甚至……开启归途的终极秘密?”
风穿过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其余三人顺着陈文昌的目光望去,那座象征着至高皇权、他们刚刚浴血杀出的巨大城池,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沉重而神秘的阴影。
碧云剑在张一斌手中微微震颤,剑身的裂痕仿佛在与那座城池共鸣。前路是东厂的天罗地网,手中是亟待修复的神剑,而身边队友提出的,是一个关乎这座古城核心奥秘的惊天猜想。他们该如何验证?这座帝王之都,究竟是绝境,还是他们苦苦寻觅的,通往未来的钥匙?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那片宫墙深处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