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意识沉入一片流动的蓝光里。
不是修真界常见的灵气光晕，而是更细密、更冰冷的颗粒——像是把整个宇宙的星尘碾碎，再用某种规律串成的光带。
这就是“本源刻律”，他在废弃的星际遗迹里找到的东西，据说能映照生物最原始的认知印记。
“还是那幅画面？”
耳侧传来苏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的身影悬浮在光带外，指尖捏着一枚半透明的晶体，晶体里正投射出古籍《天外纪闻》的全息影像。
作为联盟里最懂古文明的学者，苏沐瑶是唯一能帮他解析刻律的人。
林辰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光带里的画面又涌了上来：紫雾翻涌的星海，银色的机械巨舰像折断的肋骨插在星云里，还有某种……
长着复眼的生物，它们的利爪穿透了他的机甲，痛感尖锐得像是昨天才发生过。
“我没去过那里。”他睁开眼时，瞳孔里还残留着光带的蓝影，“三年前对抗虫族的战役，我全程都在阿尔法星系，苏沐瑶，你知道的。
可这画面里的机甲编号，是我现在用的‘启明’——启明是去年才组装完成的。”
时间线全乱了。
这不是简单的记忆模糊。上周在训练场，他下意识使出了一套从未学过的格斗术，拆解动作时发现，那套术的发力方式，恰好能破解紫雾星海里复眼生物的攻击。
就像有人把一段不属于他的“战斗经历”，硬生生缝进了他的认知里。
“本源刻律不会说谎。”苏沐瑶的手指在古籍影像上滑动，书页里的文字开始发光，
“你看这段——《天外纪闻》里写‘天外之天，有紫氛绕星，铁兽横陈，非人非妖者居之’，和你记忆里的场景，是不是一模一样？”
林辰的目光盯在古籍上。那些古老的象形文字，竟像是在光带的映照下活了过来，组成的画面和他意识里的星海完全重叠。
可《天外纪闻》是三千年前的古籍，比人类踏入星际时代还早两千年——那时候，哪来的机械巨舰？
“不对劲。”
林辰突然皱起眉。光带里的蓝光开始扭曲，像是有另一股力量在撕扯。
他的意识突然一阵刺痛，像是有人用无形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原本清晰的“陌生记忆”开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念头：
“你去过那里，只是忘了。这是你三年前的战斗，是你太疲惫才记错了时间线。”
这念头来得太突兀，太顺畅，像是他自己想通的一样。
但林辰猛地攥紧了拳头。
上周拆解格斗术时，他在自己的旧终端里找到过一段加密日志——不是他写的，却带着他的生物密钥。
日志里只有一句话：“警惕‘刻律修改者’，不要相信你记住的‘战斗’。”
“谁在改我的认知？”
他的声音在光带里回荡，带着怒意。意识猛地向前探，试图抓住那股扭曲蓝光的力量。可就在这时，光带外的世界突然变了。
先是苏沐瑶的头发。
原本栗色的发丝像是被抽走了颜色，变成一片灰，接着是她的脸，五官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剪影——
像被人用墨笔描过的轮廓，连声音都变得遥远，像是从水里传来：“林辰……周围的颜色……”
林辰猛地回头。
悬浮的本源刻律光带，原本是冰蓝色，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变成死灰色。
远处的实验室墙壁、仪器、甚至窗外的星际港口，都在失去色彩，像是一幅被雨水晕开的画。
走廊里传来惊呼声，他看见几个研究员的身影也在变浅，最后成了一个个晃动的黑色剪影，连奔跑的动作都显得僵硬。
现实在“消失”。
“怎么回事？”苏沐瑶的剪影向前飘了飘，指尖的古籍影像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古籍……古籍在自己动！”
林辰的目光立刻转过去。
《天外纪闻》的全息影像突然脱离了苏沐瑶的晶体控制，书页哗啦啦地自动翻页，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那些古老的文字在翻飞中脱落，变成金色的光点，绕着光带旋转。最后，书页停在了最末一页——那一页原本是空白的，此刻却缓缓浮现出暗红色的痕迹。
像血。
“这是……血书？”苏沐瑶的声音发颤。
林辰的呼吸停滞了。
血书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就的，每一笔都带着力竭的颤抖，却偏偏透着一股他无比熟悉的笔锋——那是他自己的字迹。
而血书的内容，像一道惊雷劈在他的意识里：
“三百年后，若见紫雾星海，速毁本源刻律。
——林辰”
三百年后？
林辰的脑子“嗡”的一声。他今年两百三十七岁，就算是修真者，寿命也不过五百载，三百年前的他……根本还没出生！
可那字迹里的细微习惯——比如“律”字最后一笔会顿一下，比如“毁”字的竖画会向左偏半毫——都是他从小到大改不掉的毛病，不可能有人模仿得这么像。
“血书的基因印记。”苏沐瑶突然开口，她的剪影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声音里满是震惊，
“我刚才扫了一下，和你现在的基因序列……完全一致。林辰，这真的是你写的。”
光带里的蓝光彻底暗了下去。
周围的世界已经褪色成了黑白两色，所有的剪影都停住了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那本古籍上的血书，还在散发着暗红色的光，映得林辰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他突然想起终端里的那句日志——“警惕‘刻律修改者’”。
修改他记忆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刻律修改者”？三百年前写下血书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是时间旅行？
还是……他根本不是“林辰”，只是某个三百年前存在的“林辰”的复制品？
“沐瑶，”林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血书的影像，“你能解析出血书的书写时间吗？还有……‘天外之天’，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沐瑶的剪影摇了摇：“不行，刻律的干扰太强了。而且现在……”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恐慌，“我的触觉在消失，林辰，我好像……要变成真正的‘影子’了。”
林辰猛地回头。
苏沐瑶的剪影边缘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融入周围的黑暗里。而他自己的手，也在慢慢失去实感，指尖的蓝光正在一点点褪去。
本源刻律的光带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刻，林辰的目光又落回血书上。那暗红色的字迹里，似乎藏着某种更细微的纹路——不是文字，更像是某种坐标。
他下意识地记住了那些纹路的形状，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三百年前的“自己”，写下这血书时，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在今天看到？那个修改他记忆的未知存在，又在害怕他发现什么？
黑暗开始吞噬他的意识。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林辰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
不是苏沐瑶的，也不是他自己的。那声音很古老，像是从星海的尽头传来，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