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华困惑地皱起眉，显然无法理解。
胡博宇耐心地解释：“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在用东升的资源和平台，偷偷学着怎么做生意，经营着自己的网店！他们讨论的不是每天吃什么，去哪玩，哪个女孩漂亮，是‘转化率’、‘爆款逻辑’、‘供应链’！妈，他们很多人学历不高，但那股劲头，那种为了自己梦想拼命学习和干活的样子，真的……很震撼我。”
他将午餐时听到的讨论、方志华退学创业的故事，以及东升集团鼓励员工内部创业的规则，一五一十地讲给母亲听。
他没有隐瞒自己一开始的笨拙和出错，也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撼与反思。
“……所以，林总把我放到那里，根本不是发配。”胡博宇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豁然开朗的笃定，“他是指给我一条路。一条最踏实、最能学到真本事的路。在那里，我能看清商品是怎么流动的，能理解生意的根基在哪里。我现在才知道，自己以前所谓的‘才华’，都是飘在天上的，根本没有扎根在土里。”
他看向母亲，眼神无比坚定：“妈，我好像看到自己的方向了。也看到，我的未来，或许真的可以从那个仓库开始。”
胡雪华呆呆地听着儿子这一长串的倾诉，看着他脸上那久违的、充满生命力的光彩，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她听不懂那些“转化率”、“供应链”，但她听懂了儿子的改变。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和目标感，是她期盼了多年却从未见到过的。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声音有些哽咽，却充满了欣慰：“好，好……你想清楚就好。妈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但妈看得出来，你长大了。踏实干，妈支持你。”
这一刻，胡雪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实处。
她隐隐感觉到，儿子这次是真的找到方向了。
……
夜色如墨，将城市轻轻笼罩。
胡博宇洗漱完毕，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正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时，客厅里那台座机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母亲胡雪华正就着台灯微弱的光线缝补一件衣服，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了过去。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夜晚的疲惫。
“姑，是我，小伟。”电话那头传来侄子猴子清亮又带着几分亲昵的声音，“没打扰您休息吧？”
他对待亲戚总是这样，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没有没有，正要睡呢。”胡雪华说着，下意识地朝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用手捂住话筒，压低声音说：“是你表弟。”
她的眼神里带着询问，似乎在担心儿子又会因为这份“特殊关照”而感到不快。
出乎她的意料，胡博宇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像往常那样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反而在旁边的旧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耳朵却明显在留意着电话的动静。
她连忙接通电话，那边立刻传来猴子带着关切的声音：“姑，我琢磨着表哥今天第一天去仓库，怕他不习惯，打电话问问情况。”
猴子的话语很周到，既表达了关心，也留足了余地：“那边活儿比较累，规矩也多。要是表哥实在觉得不合适，做不习惯，您就跟我说。我给他准备了两个选择：要么我给他打招呼调回行政部，虽然学不到太多核心东西，但起码轻松体面点；要么，我也有认识的朋友在做电商，虽然规模小，比不上东升，但也能学到东西，我可以介绍他过去。”
他能做的，也就是在规则之内，尽量给表哥提供一些更顺遂的选择。
这是他作为亲戚的心意，也是他能力的边界。
然而，胡雪华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小伟，不用了，真不用麻烦你了！”胡雪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甚至隐隐有一丝自豪，“你表哥他……他今天回来跟我说，他想继续在仓库干下去！”
“啊？”电话那头的猴子明显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他对表哥那心高气傲性子的了解，不去找自己大闹一场都算好的，怎么可能主动愿意待在那“又脏又累”的仓库？
“是真的！”胡雪华生怕他不信，语气急切地解释道，开始复述儿子今晚那番让她都倍感震撼的“见识”：“博宇回来跟我说，你们那仓库里不得了，全是人才！个个都是‘总’！叫什么‘吴总’、‘刘总’的，一边干活，一边自己当老板开网店，讨论的都是什么……数据、逻辑、风口！他还说，你们公司鼓励他们这么干，能从公司拿内部价的货……”
胡雪华回忆着儿子那些对她而言有些陌生的词汇，虽然转述得不够专业，但核心意思却准确地传递了过去。
猴子举着手机，靠在自家客厅舒适的沙发上，听着姑姑在那头带着兴奋和些许茫然的叙述，脸上的表情从错愕，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沉淀为一种复杂的恍然。
自从他被东哥提拔，独当一面负责物流运输体系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深入过电商仓库的一线了。
他知道东哥对电商部极其重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但他以为那只是局限于核心的运营、技术和策划团队。
他是真没想到，东哥的手笔和理念，已经下沉和渗透到了如此基础的仓储环节，并且催生出了如此奇特的、充满野草般生命力的内部创业生态！
“原来……东哥把仓库变成了这样……”猴子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心里对林向东的佩服又深了一层。
这种化腐朽为神奇，将最基础的岗位点化成“创业黄埔军校”的手段，让他深感震撼。
“小伟，你说什么？”胡雪华在电话那头没听清。
“哦，没什么，姑。”猴子回过神来，语气变得轻松，“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表哥能这么想，说明他是真的开窍了，找到路了！您就让他安心在仓库干，东哥把他放到那里，绝对是看到了我们没看到的东西。您放心，只要表哥自己能坚持住，肯学肯干，前途肯定不会差！”
“嗯，我也希望他能好好学。”胡雪华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