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画面已经浮现在两人脑海中
坚硬的橡木皮肤可能在神圣的灼烧下皲裂崩溃，自然的神恩也可能在圣光的洪流中枯萎凋零
结局，未必比埃德蒙体表那流淌着暗红汁液，仿佛燃烧着凝固岩浆的肉瘤更体面
“那不是你的命运！”莱恩斩钉截铁地反驳，大步走到她身侧
他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恐惧，这是伊薇特对可怖未来的深切不安
“埃德蒙的遭遇令人愤怒，但你和他不一样！我们的合作建立在互助的前提上，探索的是融合的可能性，不会给你强迫灌注毒药！”
“互助？”伊薇特终于侧过头，那双碧绿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光，如同深林中被惊扰的野兽“互助就能规避风险吗，戈德温？”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你的圣光炽热纯粹，而瓦利的自然之息温和深邃...埃德蒙体内，也不过是同样冲突的力量在角力！它们无法调和，最终撕裂了他的形骸，腐蚀了他的灵魂！”
“不会！”莱恩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他直视着伊薇特的眼睛，试图将自己的信念传递给对方
“听着，伊薇特，我身上的力量也许充满风险，但你曾亲自试验过，这其中的可能性...”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思绪更加清晰，同时，他缓缓拉住了对方冰冷的手掌，将体内磅礴的大地巨人之力缓缓释出
“你见证了瓦利神恩在我体内短暂交融后带来的提升！这份力量没有扭曲我，这证明确实存在着一种平衡的可能，一种不同于教廷疯狂实验的调和之道！”
“埃德蒙的遭遇是一场悲剧，这提醒我们在探寻的道路上要更加谨慎，但不是要我们裹足不前，更不是放弃希望！如果因为这恐惧就退缩，就切断这份可能性，那才是真正走向了死胡同”
莱恩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她腰腹方向，虽然被厚重的墨绿长袍遮盖，但他知道那片与身体相连的橡木还在影响着她的情绪
他淡淡一笑，带着战士的倔强“轻言放弃可不是我的性格，我相信也不是你的！与其担忧未知的诅咒，不如一起攥紧这离开深渊的缰绳，一起往上爬”
夜风吹过，卷起露台上的细雪，打着旋儿，久久不落
伊薇特脸上冰封的表情似乎被莱恩话语中的灼热凿开了一丝缝隙
那如荆棘般警惕紧绷的姿态，悄然松弛了几分
她别过脸去，再次望向远处的群山，目光不再涣散
“你说得对，莱恩·戈德温”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少了疏离的寒气
“我不会让恐惧主宰我的意志！这条道路本就充满艰难抉择...与你的合作，其风险远低于它带来的...潜在回报”
她转向莱恩，眼神中闪动着学者的探究欲“你的特殊体质，是珍贵的难以复现的样本，我们之间的合作，或许是唯一的转机...前路不会平坦，但退缩只会让问题像埃德蒙身上的溃烂一样无法遏制”
一抹温度在她眼底闪过“感谢你的....坦诚，莱恩，至少在这一刻，你的言语比任何药剂都更能稳固心神”这是她罕见的友好表态
莱恩感受到她身上的戒备在消退，一种真正基于共同目标、共同困境的同盟感在风雪中悄然萌发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的女巫，不再是看向一个单纯的利用对象或危险分子，而是成了值得并肩作战、共同面对未知的伙伴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伊薇特，下次我陷入迷茫时，别吝啬你的冷言冷语，它们有时候很管用”他半开玩笑地说道，氛围轻松了不少
他们同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一刻关系的微妙推进
但远处隐约传来的宴会喧嚣提醒着他们，奥斯陆的漩涡中心，还有更深的黑暗在涌动
埃德蒙裹着那件被重新拉扯起来的深棕色斗篷，佝偻地站在华贵的波斯地毯边缘，兜帽低垂着，遮掩着他那饱受摧残、遍布肉瘤和赤红色斑纹的身体
只有在壁炉跳动的火光偶尔舔舐到边缘时，才能瞥见下方结晶般的皮肤正在微微...发光，仿佛内里有暗火在流动
波尔图伯爵倚坐在一张铺着柔软锦缎的高背扶手椅上，姿态优雅闲适，手中优雅地捏着一个精致瓷杯，袅袅热气在他面前升腾，散开
他那张英俊儒雅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笑容，蓝宝石般的眼眸映照着炉火，深邃得看不到底
“埃德蒙先生”他的声音如同上好的天鹅绒般丝滑悦耳“宫廷医师看过了吗？竞技场上的意外，还有刚才宴会厅的...真是难为你了，听说你伤得不轻？”
埃德蒙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从斗篷下传来几声压抑的喘息
他没有回答
伯爵放下茶杯，瓷器接触红木茶几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咔哒声
“不必紧张，我并非来兴师问罪的”他的微笑弧度加深了几分，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恰恰相反，埃德蒙先生，你要明白虽然你如今...形态特殊，但你依然活着不是嘛~这一点，对于那些关心你、资助你的...大人们来说，是何等重要”
他站起身，踱步到壁炉前，背对着埃德蒙
炉火的光芒在他昂贵的天鹅绒礼服上跳跃，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墙上“活着，就能继续侍奉你的西芙女神，不是吗？或许还能在那...被研究的领域中，找到更深层次的【平衡】？”
“但是，活着...也是有前提的，埃德蒙先生”波尔图伯爵的声音陡然降温，转过身，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安静地活着，配合地活着，才是最有价值的生存方式...像今天在宴会厅那样不顾体面的大喊大叫，宣泄你个人那痛苦而无用的情绪？”
他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和警告
“这不仅损害了教会的尊严，更是将那些为你争取来这份生机的大人们，置于一个极为尴尬和不满的境地”
波尔图伯爵踱回埃德蒙面前，微微弯下腰，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耳语般的声音说道，那声音轻柔得如同毒蛇吐信：
“嘴巴，埃德蒙....管好它！”
“过去的你已经回归了大地母亲的怀抱，现在顶着这副躯壳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意外获得第二次机会、需要无比珍惜这份【恩赐】的人！再多的不甘、再多的痛苦，都要给我死死咽回去！”
“继续配合研究，直到....”他直起腰，挂起一副悲天悯人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冰冷威胁从未存在“直到你真正摆脱这副躯壳的困扰，或者...真正为这份研究做出足以名留青史的贡献为止”
名留青史？埃德蒙心中只剩下苦涩的嘲笑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拍了拍埃德蒙颤抖的肩膀，动作看似安慰，却充满控制与压力“记住我的话，埃德蒙先生...在这里，在奥斯陆，能说些什么、不能说什么，不是随意能决定的...”
“为了你自己那岌岌可危的生命，管好舌头”波尔图伯爵最后总结道，语气恢复了温和的常态，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极其普通的谈话“回去吧，好好休养...接下来的实验很关键，教廷的大人们非常期待看到你稳定后的数据，别让他们失望”
他挥了挥手，如同打发走一个无足轻重的仆役，脸上那副虚伪的和煦面具，在壁炉跳动的光影下，显得格外阴森
埃德蒙在原地僵立了数秒，佝偻地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裹紧在肮脏的斗篷里，像被抽空了最后一丝活气的木偶，僵硬地、无声无息地挪动着脚步
几乎是被书房角落如同岩石般沉默侍立的两名铁卫骑士，用眼神引导着离开了这间暖意融融却比风雪更寒冷的雅间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什么也没有发生
书房内只剩下波尔图伯爵仍独自伫立在壁炉前
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算尽一切的精明和冷漠
他走到桌边，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捻起一封用密语写成、刚送到不久的短笺，再次扫过上面记录的最新情报：
“....奥穆尔主力于斯灵姆以北集结，将比原计划提前三日抵达预定位置.....自由邦风暴突击队已前往部署区....丹马克王国军出现军需危机，军团溃退迹象已显露....”
蓝宝石般的眼眸深处，跳动着比壁炉火焰更炽烈的野望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