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医院，我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可是我的精神依旧恍惚，就像是建立在一根纤细石柱上的危房，摇摇欲坠。
这时，我察觉对面有一小拨人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仿佛被什么人暴打过，我很快认出了他们——是那几个趁乱抢劫的小贼。
不过他们没注意到我，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这次的事就当哥几个倒霉，糟了现世报，好在那场混乱够大，没人注意我们，以后大家小心一点。”
“这报的也太狠了。”其中一个不忿地说，“我们只抢了点钱财，当时还有个抢女人的呢，那种家伙岂不是要遭雷劈？”
旁边的人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这里是地底，雷劈不进来。” “
倒也是。”那人点点头，忽然故作好奇地问，“你们说，那女的后来怎么样了？”
旁边一男的猥琐地笑了笑，伸手向下比划了个弧度，腰部不怀好意地前后挺了几下，“那还用问？肯定被玩爽了呗！”
剩下的人顿时大笑起来。
我默不作声拦住了他们，领头的不爽的看着我，“看什么看，瞧你的衰样，那女的是你老婆啊？”
我冷笑了一下，三分钟后，路边的垃圾回收箱里多了几条竖起来的腿。
不知不觉中，我回到了合租屋，拖着两条腿回到自己房间，在床边缓缓坐下，就那么发着呆。
然后，我的视线向后倒去，画面定格在灰白色的天花板上，再一点一点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床上猛然惊醒，然后翻身坐起。
我居然睡着了？
我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半张脸。
明明这几天一闭眼就会做噩梦，可这次居然什么也没梦到。如果不是入夜的天色提醒我时间已经不早，我甚至怀疑自己只是走神。
楼下厨房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我恍惚地走下楼，来到客厅。
正在做菜的冷无霜抬头看了我一眼，淡然道，“稍等，饭马上好。”
我木然的坐在餐桌前，看着他把饭菜端上来，机械地扒着饭菜。
说实话，我现在吃不出来什么味道，但我好几天没吃上热腾腾的食物了，随着进食，身体逐渐暖和起来。
吃过饭后，我下意识地想去洗碗，却被冷无霜拦住了。
“你去休息吧。” 冷无霜一边哗啦哗啦地洗碗，一边说，“我还以为你在她康复之前，都不会回来。”
我苦笑道：“我是被轰出来的，我妈不想看到我。”
冷无霜洗碗的动作停了一下，“阿姨可能是不想看你继续颓废下去，两个孩子不能都出事，如果你也倒下了，作为母亲，她会崩溃的。”
听到这句话，我胸口微微一紧。
冷无霜继续说：“明天开始跟我回进修部。想她了就去医院看一眼，除此之外不要多想，更不要赖在那里不走，那样只会折磨你自己。”
说罢，冷无霜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出来，把一枚绿色的吊坠放到我面前，“这个是治疗玉，你应该认识，拿去给她用吧。”
“这个……应该很贵重吧？”我忍不住抬头问道。
冷无霜瞥了我一眼，语气毫不在意：“别纠结了，我还有一块。” 说完，他便要转身上楼。
“等一下！”我忽然激动地站起来，冲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冷无霜头也不回地反问：“我们不是朋友么？帮助朋友需要理由？”
“可是她……”我的表情有些挣扎，我知道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她可能是鬼族啊。”
“你自己都说是‘可能’了。”冷无霜淡淡地回应，“再说，她救过人吧？我还没见过会拼命救人的鬼族。”
“可检测器……”
“检测器未必万能。如果那东西真那么好用，守在‘冥府’外围的几大世家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上楼。
我攥紧手里的治疗玉，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感动，冲着楼上大声喊道：“冷无霜，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别客气！只要我柳月天做得到，赴汤蹈火也一定帮你办成！”
冷无霜没有回应我，我却已经把这份人情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我换了套新制服，准备和冷无霜一起去进修部。我曾问过他，作为猎魔者为什么还要去上学。
他的回答颇为感慨，“可能我潜意识里，是想做个普通人吧。”
去进修部之前，我先去了一趟医院，找到了正在执勤的张娜月，把治疗晶石交给她。
离开医院前，我悄悄来到小雨的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病房里，老妈正趴在床边睡着了，老爸小心翼翼地用外套盖在她肩膀上。
我鼻子有些发酸，在老爸注意到我之前，赶紧转身离开了那里。
……
时隔三天，我终于回到了进修部。
站在熟悉的大门口，我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明明只过去了短短三天，却感觉像隔了一辈子。
之前觉醒了魂力，我只觉得生活多了一些波澜，但整体轨迹还是没什么变化。但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之后，我才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过去那种平凡日子似乎正在一点点离我远去。
正当我发呆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声：
“天哥！”
我抬起头，发现嘉文正拎着书包，愣愣地站在那里盯着我。
“嘉文……”我动了动嘴唇。
我这“许久不见”的好兄弟此刻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快步朝我跑过来，上下打量着我，“天哥你……”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些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上，神色复杂，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家伙念叨的语气像极了一个老妈子，忍不住让我露出了点笑容。
“你至于吗？”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才请了几天假，上次我被卡车亲了你也没这反应啊。”
“上次你也没直接玩消失啊。”
嘉文一脸苦笑地抱怨道，“你手机关机，你家又一个人都没有。我后来想起来你不是跟冷无霜住一起么？结果去找他，冷大公子根本懒得搭理我，张娜月也不见人影，我差点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我愣了愣，随即苦笑着摇头。
我的手机早就坏了，爸妈也整天守在医院陪小雨，张娜月则在给小雨治疗。至于冷无霜，他肯定不方便向嘉文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边聊边往教室走去。
途中，我特意问了一下刘佳丽的情况。
毕竟那天小雨正是为了救她才中了聂风行的陷阱。
我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也是无辜的。而且，既然小雨那么拼命保护她，那我也有义务关心一下。
嘉文稍稍回忆了一下，然后沉声说道：“她和其他人一样陷入了昏迷，不过貌似情况稍微严重一些。”
“前几天她爸妈来学校帮她请了个长假，说是要回家再休养几天，不过看他们的神色，也不像出了什么大事，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听了稍稍松了口气，心里暗自点头——小雨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嘉文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墨大美女还好么……她跟你在一起吧？”
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嘉文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低着头，脸色阴沉了几秒，才勉强挤出一个苦笑：“小雨……和刘佳丽差不多。不，比刘佳丽稍微严重一点。我爸我妈正在医院照顾她。”
“哦……”嘉文看出自己踩到地雷，赶紧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美女都是被老天爷眷顾的，等她康复了，我摆一桌给她接风……”
他伸出一根手指，本想指向自己，但转了一圈后却改成了指向我：
“……你请客！”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点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我笑骂着拍了一下嘉文的狗头，然后和他勾肩搭背地走进了教学楼。
回到班级，第一堂课是老班的课。老班让大家鼓了鼓掌欢迎我回来，我站起来，向大家点头致意了一下。
除了小雨和刘佳丽，班里还少了两三个人。如果每个班级的情况都差不多的话，说明那件事的影响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一点。
或许是我的错觉，有些同学看我的眼神稍微有些复杂，不过我没当回事。
一天很快就结束了。
放学后，我去了办了两部新手机，其中一个我留着用，另一个等小雨康复后送给她。
第二天，和小雨配型的眼球送到了医院，张娜月亲自主刀给她做移植手术。
但是，这两颗来自普通人类的眼睛，小雨真的能用么？
不说别的，她的天赋神通就保存在她的眼睛中，换眼之后，她的能力怎么办？
不过我没敢把这些告诉张娜月……我怕她重新思考“她到底是不是人类”，在做出什么我不可预测的事。
这次的事让我重新意识到，她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系统的监视者，搞不好后者还要多一些。
仔细想来，我几乎不了解她。
准确地说，我只了解表面的她。
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面带贼笑，永远乐天，永远嘻嘻哈哈，永远充斥着过剩的热情和活力，就好似没有烦恼。
或许她也很苦恼吧。
作为朋友，她想包庇我，但作为监护人，她又要对自己的工作负责。
就像我一方面不打算彻底原谅她，另一方面对她又恨不起来。
换眼手术结束了，但小雨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当初聂风行用来试探我们的那只魅影，提前被下了针对灵魂杀伤的毒素。 起初那是聂风行为了防止事态失控的手段，结果被小雨不小心沾到了。
等毒素彻底清除，小雨应该就能醒来吧。
又过了三五天，我像往常那样先去医院看望小雨，然后抄近路去进修部。
结果走到拐角处时，我偶然听到前面几个其他班的女生在窃窃私语：“听说了么？那个叫‘墨痕雨’的区域交换生，几天前被人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