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余波震荡
死寂。
青云宗山门内外，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阳光普照，微风和煦，之前那黑云压城、魔威滔天的恐怖景象仿佛只是一场集体幻觉。唯有山门前那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琉璃的巨大坑洞，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过于精纯以至于让人有些不适的灵气，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弟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嘶哑：“刚……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个巨坑，试图从中找出一点逻辑，一点解释。
云鹤掌门和几位长老缓缓收回按在阵眼上的手，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猜测。
他们比弟子们感知得更清晰。在那颗鹅卵石爆发的瞬间，他们感受到了一股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浩瀚如星海、却又收敛到极致的恐怖力量！那力量至刚至阳，纯净无比，瞬间净化了所有魔气，抹杀了黑煞宗主及其党羽，却没有伤及青云宗一草一木！
这种对力量的控制，已经达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
是谁？
宗门内何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存在？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几位大佬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敬畏地，投向了后山清幽居的方向。
难道……是他？
除了那位深不可测、行为无法以常理度之的凌大师，他们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用一颗鹅卵石……秒杀了金丹中期巅峰的黑煞宗主及其精锐……
这个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他们头皮发麻，心神剧震！
“掌门……”玄云太上长老声音微颤，传音道。
云鹤掌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蹦出胸腔的心脏，用极其严肃的眼神制止了玄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目光扫过下方依旧处于懵逼状态的众多弟子，沉声开口，声音灌注了灵力，试图稳住局面：
“肃静！”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掌门。
“魔道妖人，不自量力，犯我山门，已遭天谴！”云鹤掌门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味道，“此乃我青云宗历代祖师英灵庇佑，护山大阵蕴含无上神威，岂是宵小所能撼动？妖人已被神雷诛灭，魂飞魄散！”
他将一切都推给了“祖师英灵”和“护山大阵的神威”。
虽然这个解释漏洞百出（护山大阵明明快破了，哪来的神雷？），但对于绝大多数底层弟子而言，这却是最容易接受、也最符合认知的解释！总比告诉他们是一个杂役弟子扔了颗石头搞定了一切来得容易理解！
“原来如此！” “是祖师保佑！” “护山大阵太厉害了！”
弟子们顿时恍然大悟，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宗门底蕴的自豪，之前的恐惧和绝望被一扫而空。
云鹤掌门见状，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即刻起，解除警戒。执法堂弟子清理山门，其余弟子各归各位，勤加修炼，不得妄议今日之事！”
“谨遵掌门令谕！”
在长老和执事的指挥下，弟子们开始有序散去，虽然依旧心有余悸，议论纷纷，但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
几位高层则迅速来到山门前那个巨坑边，仔细探查。
坑底，果然静静地躺着那颗“立下大功”的普通鹅卵石，此刻看上去毫无异常，仿佛就是路边随手捡的一块石头。
一位长老想用灵力将其摄取上来，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根本无法靠近那块石头三尺之内！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领域在保护着它！
众人面面相觑，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此事……列为宗门最高机密！严禁外传！”云鹤掌门声音干涩，下了封口令，“关于凌大师……一切照旧，不得打扰，更不可探究！今日之事，若非他出手……我青云宗已然覆灭！”
众长老神色凛然，重重点头。想起之前他们还对凌云有所疑虑甚至暗中观察，此刻只觉得后背发凉，无比庆幸没有真正得罪那位爷。
“那……这坑？”一位长老看着这触目惊心的巨坑，为难地问道。这玩意儿留在山门口，太显眼了。
云鹤掌门沉吟片刻，道：“便说是我等与妖人激战所致，正好可作为警示！稍后将其修整一番，立一块碑，记载今日‘击退’黑煞宗之事。”他决定将错就错，正好借此提升宗门威望。
于是，不久之后，青云宗“凭借护山大阵和祖师英灵，一举歼灭来犯的黑煞宗主及其精锐，掌门与众长老力挽狂澜”的消息便迅速传开，引得周边势力震动不已，对青云宗的评价陡然拔高了许多。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处理完山门事宜，云鹤掌门立刻带着几位核心长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黑铁矿区。
当他们赶到时，发现矿区的战斗也已结束。李罡、叶晴雪、石猛等人虽然个个带伤，神情疲惫，但士气高昂。原来黑煞宗佯攻矿区的力量并不算太强，被他们拼死抵挡住，后来对方突然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仓皇撤退了。
显然，是主宗覆灭的消息传到了这里。
云鹤掌门没有多言，只是嘉奖了众弟子，留下人手处理善后，便带着精锐匆匆返回。
经此一役，黑煞宗名存实亡，青云宗声势大振，收获了大量黑煞宗溃散后留下的资源和地盘。但云鹤掌门等人却高兴不起来，心中反而充满了更大的压力和敬畏。
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依旧在清幽居晒太阳的少年。
宗门内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暗地里，关于“祖师显灵”的传说愈演愈烈，清幽居也彻底成了宗门内一个无人敢靠近、无人敢议论的禁忌之地。
数日后，一位意外的访客，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静。
这一日，一道磅礴浩大、却中正平和的剑光自天际而来，径直落入青云宗主峰大殿前的广场上。剑光散去，露出一位身穿朴素葛袍、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澈如婴儿的老者。
老者气息渊深似海，竟是一位金丹后期的大修士！
他的到来，立刻惊动了云鹤掌门和众长老。
“师尊！您老人家怎么出关了？”云鹤掌门看到老者，又惊又喜，连忙上前行礼。来人正是青云宗唯一的金丹后期修士，也是云鹤掌门的师父，常年闭关冲击元婴期的太上长老——青岚真人！
玄云等长老也纷纷上前拜见，神色恭敬。
青岚真人摆了摆手，神色却有些凝重，目光扫过云鹤等人，直接问道：“鹤儿，前几日，宗门是否发生了大事？有一股……一股令为师都心悸不已的恐怖力量波动出现，虽然一闪即逝，但绝非凡俗！”
云鹤掌门心中一震，果然瞒不过师尊！他连忙将黑煞宗来袭以及“祖师显灵”之事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凌云和鹅卵石的部分。
青岚真人听完，白眉紧锁，摇头道：“不对。护山大阵的威力为师清楚，绝无可能爆发出那般纯净至阳、近乎道源的力量！那力量层次……远超金丹，甚至可能触及了元婴之上的领域！”
他目光如电，看向云鹤：“鹤儿，你对为师还要隐瞒吗？宗门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股力量，来自何处？”
云鹤掌门额角见汗，在师尊的目光逼视下，知道无法再隐瞒，只得苦笑着，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将凌云之事，从头到尾，包括秘境表现、小比神奇、指点长老、以及那日一颗鹅卵石灭杀黑煞宗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青岚真人听着，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震惊，最后化为彻底的骇然和难以置信！
“一颗鹅卵石……秒杀金丹中期……净化魔气……”他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举重若轻，大道至简……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之境？！”
他猛地抓住云鹤的手，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快！带我去见这位……凌大师！”
片刻之后，青岚真人在云鹤掌门的陪同下，来到了清幽居外。
隔着老远，青岚真人便停下了脚步，神色变得无比肃穆和恭敬。他感受到那小院之中，看似平淡无奇，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深邃，让他这位金丹后期的大修士，都感到自身渺小如尘埃！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示意云鹤留在原地，然后独自一人，缓步走到篱笆门外，对着院内那个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的身影，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晚辈青岚，冒昧打扰前辈清修，望前辈恕罪！”
云鹤掌门在后面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师尊，金丹后期大修士，竟然对一个少年行晚辈礼，口称前辈？！
院内，凌云拿开脸上的书，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门口的老头，打了个哈欠：“你谁啊？没事别挡着我晒太阳。”
青岚真人却丝毫不敢怠慢，态度越发恭敬：“晚辈乃青云宗上任掌门，青岚。感佩前辈神通，特来拜见。”
“哦，上任掌门啊。”凌云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在后山那个灵气最稀薄的洞里闭关？冲了好几次元婴都没成功那个？”
青岚真人浑身一震，脸上露出骇然之色！他闭关之地极其隐秘，冲击元婴失败更是绝密，对方竟一眼看穿？！
“前辈明鉴！晚辈资质鲁钝，确实屡次冲关失败，以致寿元无多……”青岚真人语气苦涩。
凌云打量了他几眼，随口道：“嗯，根基打得还行，就是心思太杂，念头不通达，又急着吸收那些乱七八糟的乙木精气冲关，岔了气，堵住了几个关键窍穴。所以每次冲到紧要关头就后劲不足，对吧？”
青岚真人如遭雷击，激动得浑身发抖：“正……正是如此！前辈真乃神人！求前辈指点迷津！”这正是困扰他百年的症结所在，无人能看破，竟被对方一语道破！
凌云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有点烦，只想快点打发走他，便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根刚才用来挖土的小树枝，在地上划拉了几下。
“简单。别再吸那破木头精气了。每天午时，找个太阳最大的地方，脱了上衣晒背心，晒够一个时辰，用心去感受太阳真火里的那一点生机，什么时候感觉后背‘至阳穴’暖烘烘的发烫了，什么时候窍穴自然就通了。通了之后再冲关，基本就差不多了。”
说完，他把小树枝一扔，重新把书盖在脸上：“好了，别吵我了。”
青岚真人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几道看似随意、却仿佛蕴含着无上道韵的划痕，整个人如同痴了一般，站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太阳真火……至阳穴……感受生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错了！我错了百年啊！！哈哈哈！”
他状若癫狂，又哭又笑，仿佛困扰百年的迷雾一朝散尽！
扑通！
他猛地对着凌云的方向，再次深深叩拜下去，老泪纵横：“前辈传道之恩，青岚永世不忘！请受晚辈一拜！”
磕完头，他站起身，对着云鹤掌门传音道：“鹤儿！凌大师乃世外真仙，游戏风尘于我青云宗，此乃我宗天大的机缘！纵倾全宗之力，也务必满足大师一切要求！绝不可有丝毫怠慢！为师要立刻去闭关！”
说完，他竟不再多留，化作一道剑光，急匆匆地飞回后山闭关洞府去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浪费感悟的时间。
云鹤掌门站在原地，看着师尊来去如风，又看看清幽居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凌云，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比他过去一百年经历的都要魔幻。
一位金丹后期大修士，纳头便拜，称其为真仙……
云鹤掌门望着清幽居，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这青云宗的掌门之位，坐着真是越来越烫屁股了。
而凌云，则在琢磨着：“晒背心……嗯，听着好像挺舒服，下次我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