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庄严肃穆的金銮宝殿,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几根焦黑的蟠龙金柱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穹顶,破损的琉璃瓦漏下斑驳的光柱,照亮了殿内弥漫的浮尘。龙椅上空空如也,那张象征九五至尊的座位,此刻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和干涸的血渍,更显凄凉。
大殿中央,稀稀拉拉地站着数十名官员。他们早已没了平日的官威,官袍破损不堪,沾满泥污血渍,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用简陋的布条包扎着。人人面色惶恐,眼神闪烁,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地聚拢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空气中弥漫着 一股混合了硝烟未散的呛人味道、浓郁药草的苦涩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尸骸腐臭,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提醒着他们刚刚经历的噩梦。
“诸位大人!” 一个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说话的正是那位侥幸存活、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他面色蜡黄,手持拂尘(虽已秃了大半),站在原本御阶之下,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陛下……陛下尚在昏迷,然国事蜩螗,百废待兴,需得有人主持大局啊!”
他话音未落,殿内立刻如同炸开了锅。
“主持大局?由谁来主持?!”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若有不测,当务之急是速速迎立新君,以安天下民心啊!” 他声音悲怆,引得不少保守派官员纷纷附和。
“迎立新君?宗室子弟多在这次劫难中罹难或失踪,仓促之间,立谁为君?况且祸首未清,岂能轻言继位之事!” 另一名面色阴沉的中年官员厉声反驳,“当务之急,是彻查星陨妖教余孽,追查祸乱根源,为死去的同僚和百姓讨还公道!”
“公道?眼下满城废墟,饿殍遍野,叛军虽暂退,然根基未稳!当务之急是赈济灾民,恢复秩序!否则,不等新君登基,这京城就要先乱起来了!” 又有人高声疾呼,提出不同意见。
一时之间,殿内争吵声、哭诉声、辩解声,混杂在一起,乱作一团。每个人都因恐惧和未来的不确定性而变得激动易怒,各自坚持着认为最紧迫的事情,互不相让。空旷破败的大殿,将这混乱的喧嚣放大了数倍,更显嘈杂和绝望。
就在争论愈演愈烈,几乎要失控之际——
“够了!”
一个冰冷、沉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李牧身披染血玄甲,腰佩长剑,大步从殿外走入。他没有走上御阶,只是站在众臣面前。清晨的阳光透过穹顶的破洞,恰好照亮他半边身躯,那身经百战的铠甲上,刀剑痕迹与暗红血痂清晰可见,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煞气。他仅存的独眼,如同鹰隼般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官员,目光所及,众人无不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哭嚷、争吵,能让死者复生?能让废墟重建?能让城外虎视眈眈的宵小之辈退兵吗?” 李牧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众人心上。“陛下尚在,只是昏迷。太子虽年幼,亦安然无恙。此刻言及另立新君,是何居心?”
他目光如刀,看向最先提议迎立新君的老臣,那老臣顿时面色惨白,噤若寒蝉。
李牧不再看他,转而面向众人,沉声道:“当下要务,有三。”
“其一,由京兆尹牵头,各部配合,全力救治伤患,掩埋尸体,发放粮食,稳定民心。有敢趁乱劫掠、散布谣言者,立斩不赦!”
“其二,由兵部负责,清剿城内星陨教残余分子,修复城防,派出斥候,密切监视各方动向。”
“其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官员,“吏部、刑部,即刻统计官员伤亡、失踪名单,核查遇难同僚身份,待局势稍稳,再行追赠抚恤。至于追查祸首,” 他眼中寒光一闪,“本帅自会亲自督办!”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更蕴含着强大的威慑力。混乱的场面,瞬间被这股铁腕力量强行压制下来。众官员面面相觑,虽仍有不安,却也不敢再放肆。那掌印太监暗暗松了口气,向李牧投去感激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玄甲、风尘仆仆的军校,快步闯入大殿,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声音急促:
“报!大将军!奉命清查星陨教西市据点,在一处暗格中,发现大量未来得及焚毁的密信!”
李牧眉头一皱,接过密信,迅速拆开。他目光扫过信上内容,独眼之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脸上的疲惫瞬间被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信上的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诡异,用的是一种特殊的密文,但内容经随行谋士破译后,触目惊心!其中多次提到了南方几位藩镇的名号,如“靖海”、“镇南”等,言语间并非简单的联络,而是涉及兵力调配、粮草支援甚至……约定起事时间的暗语!而这些藩镇,在之前的动荡中,一直表现得异常“安分”,甚至曾上表表示“恭顺”!
“好……好一个‘安分守己’!” 李牧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五指收紧,将那密信攥得咯吱作响。他猛地抬头,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些包藏祸心的嘴脸。
内部的疮痍尚未抚平,外部的豺狼,却已悄然露出了獠牙!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