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盯着屏幕上的合同复印件，指节在键盘边缘抵了抵，指尖悬停的三秒里。
随即 delete 键被按实，淡蓝色的文件图标化作碎屑消散在桌面角落的瞬间，
他点开了右下角那个带着锁形图标的加密压缩包。
六位动态口令在手机令牌上跳完最后一位数字时，指尖已精准敲下。
解压进度条走完的刹那，数十个命名规整的子文件夹弹了出来：
【资金流?恒瑞典当】，
【人员关联?藏青夹克男子】，
【审批痕迹?赵德汉笔迹比对】，
……
每个文件夹图标旁都缀着极小的 “待验证” 红色标记。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叠打印好的情报笔记，指尖夹着钢笔，点开林华华加密传输的省纪委信访受理标准流程图。
第一条线索 ，周健人提走账本未登记，笔记上圈着 “缺审计签章” 四个字，钢笔尖在 “签章” 二字上顿了顿；
第二条，密谈视频截图，屏幕上弹出的元数据检测报告里，“拍摄时间 \/ 地点未知” 的提示栏标着刺眼的红；
第三条， 矿产审批变更记录，他翻到对应页，空白处用铅笔写着 “无会议纪要佐证”。
三支钢笔帽被他依次扣在桌面，发出轻响，三项线索全卡在了 “形式合规” 的门槛外。
祁天佑起身走到另一台贴着防窥膜的终端前，指纹解锁后，登录了柳小叶给的匿名报送通道。
他把账本流向的核心信息拆成碎片化数据，嵌进一篇《地方国企资产监管漏洞分析》的报告里。
附件栏拖入伪造的第三方审计机构公章扫描件。
公章边缘的防伪纹路是他对着真章拓了三版才调准的。
发送时间定在次日凌晨三点十七分，屏幕上的日历标注着 “中纪委驻地工作组晨会前系统刷新窗口期”，精确到秒。
接着，他把视频关键帧导进孙玉晓的学术论文模板，标题改成《政商交往边界模糊化现象的实证研究》。
参考文献栏里，纪检监察研究室近期发布的课题指南编号被放在第三条。
前后都垫着无关的普通文献，像片叶子藏在草丛里。
完成后，他通过校园内网专用端口上传至省廉政建设研究中心投稿系统。
上传进度走到 99% 时，特意停顿两秒，确认没有异常弹窗才点下 “提交”。
最后，他铺开空白文档，从头写举报信。
开头直接复制《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第十六条原文，加粗的字体像道界碑；
正文用时间轴串起赵德汉近三年主导的七项矿产审批变更，每一项后面都跟着陈河给的档案编号。
编号末尾用星号标注 “可查档”；
附件清单里，他特意加了一份已公开的环保处罚决定书 ，
那是去年京州某矿场的罚单，和赵德汉无关，却能让整份举报信看起来更 “常规”。
邮件编辑界面突然弹出橙红色提示：
剩余 120 秒完成跳转加密。
祁天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定制 U 盘，金属外壳上刻着极小的 “探” 字。
插入接口后，多层代理转发程序自动运行，收件人地址显示为 “案件监督管理室历史专案复核组”。
但后台代码里，三个境外服务器的中转地址正以毫秒级速度切换，最终落地时会抹去所有痕迹。
操作结束，他拨通陈河的电话，
“明天上午九点，你以重启父亲未结专案为由，提交一批‘需跨部门协查’的标记文件。”
“名单里要有赵德汉，但不能只有他，得掺三个已结案的名字。”
“明白，”
对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声，
“我会把几个旧问题重新挂上去，制造案宗积压的假象，没人会怀疑是针对性的。”
“对，” 祁天佑指尖敲了敲桌面，
“要的就是‘例行清理’的样子。”
通话挂断，他按顺序关闭所有设备电源，取出硬盘时，指腹蹭过硬盘外壳的防滑纹。
那是他特意选的军工级硬盘，防磁防摔。
硬盘被塞进墨绿色的电磁屏蔽盒，盒盖内侧印着褪色的纪委旧徽。
从删合同到封硬盘，整整四十一分钟，每一次联网都精确卡在四分五十秒内，没多停留一秒。
次日下午两点十二分，京州老城静澜茶楼三楼隔间。
祁天佑比约定时间晚到八分钟。
柳小叶已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龙井，茶叶沉在杯底，没动过。
他坐下，从公文包侧袋里摸出那枚刻着 “探” 字的金属 U 盘，推过去时，U 盘在红木桌面上滑出一道浅痕：
“七条线索，每条都有独立验证路径。”
“比如第二条，某厅级干部出入私人会所的记录，我把他的公务用车 GpS 轨迹、停车场收费系统的时间戳，
还有会所门口的监控截图绑在了一起，三者时间能对得上。”
柳小叶伸手接过 U 盘，指尖碰到金属壳时顿了顿，没插电脑，也没看他：
“我能确保三条线索进入巡视组的背景研判材料，但必须过合规性初筛，删改不合规的表述。”
“不够。” 祁天佑中指推了推眼镜框，
“我要的是结构性嵌入 。 把线索拆成关键词，埋进巡视组的参考文件里，哪怕他们查别的案子，系统检索时也会自动关联提醒。”
“你知道这违反规程。”
柳小叶端起茶杯，却没喝，指尖在杯沿划了半圈。
“我也知道，你上周调阅了你父亲生前最后三个月的工作日志副本。”
祁天佑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份日志里有三个被涂改的日期，用的是你父亲常用的蓝黑墨水，恰好对应赵立春提拔三名亲信的时间。”
柳小叶的眼尾几不可察地绷紧，放下茶杯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
“条件？”
“你负责把线索转化成政策语言，写进巡视参考文件，不能露痕迹；”
“我让陈河在案件管理系统里做技术标记，设成‘历史遗留重点复核项’。一旦有人检索相关关键词，系统会自动弹窗提示。”
沉默在隔间里漫了五秒，茶室外传来服务员的脚步声，柳小叶才点头：
“我可以配合，但所有材料必须脱敏，不出现具体人名、地点，只用代号。”
“早准备好了。”
祁天佑滑动手机屏幕，一组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解密密钥发了过去，
“密钥二十四小时后失效，过时再要，我也没有。”
两人起身离开，错身而过时，柳小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复杂的意味：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规则也可以被精准计算的人。”
祁天佑没答，只伸手拿起桌上的空茶杯，倒扣在桌面。
杯底的茶渍在红木桌面上印出一圈浅痕，像个无声的标记。
回到四合院的密室，祁天佑打开靠墙的金属柜，取出一台没联网的笔记本，启动 “探针计划” 二级响应机制。
第一步是建立三级联络人制度：
主送渠道走陈河的官方上报路径，合规性最强；
备送渠道由林华华通过反贪局内部协作平台流转，隐蔽性高；
诱饵渠道最险，他整理了半真半假的线索，投给两个已被赵家渗透的纪检邮箱，用来监测泄密节点。
一旦线索泄露，就能顺着邮箱找到赵家的触角。
接着，他在省纪委 oA 系统里植入了一个轻量级监控脚本。
脚本很小，不到 100Kb，不存储数据，只实时扫描 “矿产”“审批”“赵” 等关键词组合，
一旦触发，就会向他的备用终端发送心跳信号。
为了规避系统检测，他把脚本伪装成日常办公软件的更新补丁，更新频率和省纪委的系统维护周期同步，
每周三凌晨自动更新一次，和其他补丁混在一起，没人会注意。
最后，他点开电子地图界面，京州城区及周边县市的地图上，分布着二十三个红点，每个红点旁都标着一个代号：
“窗”“档”“焚”……
有的是信访窗口的经办员，
有的是档案室的管理员，
甚至有一个是负责销毁纸质文件的后勤人员。
这些节点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却都接收他用特定编码发来的指令 。
编码是用《党政机关公文处理工作条例》里的条文改编的，外人看了，只会以为是普通的条文摘录。
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新消息提示：
【柳小叶确认，三条核心线索已纳入巡视组初筛清单】。
祁天佑关闭所有界面，合上笔记本。
此时距他上次吃饭已过去十九小时，胃里隐隐发空，但他没起身，目光落在桌角那半杯凉透的茶水上，
茶水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茶油膜，像层透明的屏障。
他重新把那枚 “探” 字 U 盘插入笔记本，运行最后一段程序：自毁协议。
进度条从 0 走到 100%，只用了三十秒。
所有临时文件夹、加密记录一并清空，硬盘扇区执行了三次覆写擦除，哪怕用专业工具，也恢复不了数据。
手机突然震动，是郑归发来的一张照片：
光明区环保分局副局长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的垃圾桶里燃着文件，火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墙上投下条状的阴影，像一道道伤痕。
祁天佑回复了两个字：“存档。”
刚按下发送键，密室顶部的通风口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细得像发丝刮过铁皮，却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清晰。
他的动作顿住，指腹还停在手机屏幕上，却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耳机线，缠绕两圈后，塞进旁边的插座孔里。
耳机线里传来断续的电流声，通过电磁感应，他捕捉到了一段信号， 频率特征和国土资源厅内部通讯频段完全吻合。
祁天佑摘下手上的翡翠扳指，旋开内侧的暗格，取出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信号源定位器。
定位器的显示屏亮起来，一个绿色光点正停留在四合院外墙的东南角，距离监控摄像头的盲区，不足五米。